晴空瀲灩,風和雲闊。
日光下的海麵波光粼粼,蔚藍如許。若不是親眼見過那半輪紅月升起,前一夜那場腥風血雨仿佛就像從來未曾發生過。
遊艇一路乘風踏浪,平穩的駛向來時港灣。隻是這船上的人不複來時人數,亦不複來時心緒。
甲板上這方不大不小的空間,所有人各自選了個安靜的位置待著,人人像是約定好了一樣,皺著眉相繼保持沉默,誰也不提昨夜,誰也不談明天。
我的手邊是失而複得的行李箱,所幸印在頂部的那枚封印完好無損,蛇目與鯤蛋也都完完整整的放在裏麵。我將箱子靠在欄杆旁,抓緊了推杆的把手,顯然箱子已經安全了,可我卻怎麼也無法高興起來。
不過一夜之間,那個昨日還在為我們端上慶功美食的雋秀少年,已經轉眼化作了無數七彩泡沫,就這樣消散於晨曦初綻的天地之間。
猶記初見之時,他抱著貓咪一臉生人勿近的模樣,未曾想到那清雋臉龐泛起笑容時,竟還有一隻招人喜歡的甜甜酒窩。
楚虞的身影在我的腦海裏來回走過,一會兒是那個宴會上唱歌時光芒四射的他,一會兒是那個窩在家中吃著零食看著劇的他;還有那個鼓著腮幫與薩彌爾鬥嘴被氣得眼角微濕的他,以及嘴硬心軟告訴我快吃解酒藥的他……
一個個都還是那麼鮮活、那麼真實的存在,我又該怎麼說服自己,這個少年已經化作泡沫,永遠的離去了呢?
其實仔細想想,我與楚虞相識也不過月餘時間,還尚且不算了解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不知道他為何身為仙家卻流連凡世,也不知道他怎麼會為了當年捉弄自己數十年的故人,甘願以性命相護。
正當出神之際,肩頭一件風衣輕輕落下,我嗅著將自己包裹其中的淡淡鬆香,側目去看身旁豐姿如玉的那人。
胡天玄的目光落在遠處,長睫下的眸子倒映著粼粼海波:“人世間悲歡離合乃常態,你應該比任何人都清楚。”
確實,自打年幼便看慣了身邊之人相繼離世,但此時胸口堵著的那塊兒石頭,卻依舊不讓我暢快呼吸。
我與他一樣看向遠方,幹澀已久的眼睛忽然有了霧氣:“為什麼啊。”
連我也不知道自己問的是什麼,胡天玄卻輕啟薄唇,神色淡然的接了話:“因為他知道,自己最終會是這個結局。”
我倏然抬起眼睫,臉上浮起怔愕:“你是說……楚虞他知道自己會……?”
胡天玄的眼中無波無瀾,既不搖頭,也不點頭:“海升紅月,對於海族來說是最忌諱的警示與天象。楚虞到底是海族的仙家,自是有天生的感知與預見。”
我忽然想起當時我們幾人在船上見到那輪紅月之時,楚虞確實提起過海升紅月乃是大凶之兆,必會有人將獻祭鮮血。也就是說在那一刻起,或許他就已經預感到了自己將會遇到不測……?
我不敢繼續往後想下去,我害怕越想越會覺得難以接受,越想越會自我譴責。
“別太難過,緣起緣滅皆是因果。當下活著的人,還得繼續往前。”仙哥的嗓音低沉平靜,像是山澗流水般潤過我荒蕪的心田。
我深呼出一口氣,點頭應到:“嗯,我明白了。我先去看看陸焱,想來他心裏應該比我更加難受。”
說著推動行李箱,轉身欲要往船尾走去。
“采兒。”胡天玄驀然回眸,美目望著我暗藏情緒,似是有話要說。
“啊?怎麼了,仙哥。”我神情有些恍惚,看著他時竟猜不透他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