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哥不在幽篁殿的夜晚,我總是睡得不踏實。
一個人半夢半醒好不容易熬過了長夜,天還未亮,就急著從榻上爬起身,然後麻利的洗漱打理一番,便掩上屋門,獨自去了廟裏。
山中寒氣日漸加重,連霧也變得愈漸濃厚起來。
五仙廟掩於漫山晨霧裏,遠遠看去,茫茫一片白中透出灼灼橘色燈火,闌珊的光暈籠罩著廟影重重,顯得這山頭朦朧夢幻,又頗為陸離神秘,令人不由地心生向往,想越撥開那片濃霧,好一睹仙廟真容。
縱然是沉雲疊嶂、寒涼入骨的天氣,但潛心上山供拜的香客依舊絡繹不絕。
我是狐仙廟的守廟童女,最初的職責,便是當廟中仙家外出不在時,替他打理與維護廟中的各項秩序。
胡如雪清早時分來過廟裏一趟,得知仙哥外出未歸,她便挑了些標注著急單的木牌,又招來了我師父,而後兩人一同外出看事去了。
於是這半個早晨的送往迎來,就全都落在了我一人身上。
我傾聽著香客們遭遇的詭事,又記錄著他們的請求,指引他們上香供拜,教他們在木牌上留言請仙。得空時又清理貢台上散落的香灰,將香客主動上供的祭品篩選一遍,去除不合適宜的物品,再將剩下的一同擺放整齊。
香客們來了又去,等我終於能偷閑時,已經不知不覺過了晌午。
“嘶,擱這坐了一早上,連脖子都疼了,仙哥怎麼還沒回來。”我放下手中的毛筆,一邊喃喃自語,一邊扶著脖子左右活動,隨後拉攏身上披著的寒裘,站起身來想到廟門外透透氣。
大殿裏還有些個香客在默默禱告貢香,我輕手輕腳走到門邊,肩頭懶散地靠在釉了紅漆的門框上,將袖口裏藏著的那袋杏幹兒掏出來,塞了一片到嘴裏,開始悠哉悠哉的慢慢品嚐。
“誒!李姐,好久不見啊!”
“哎喲,這不是王大妹子麼,真巧啊!”
香客們之間相互有些個熟人也並不是啥稀奇事,我聞聲看過去,便瞧見兩位中年女子正在寒暄。
“你今兒怎麼又上山了?難道又來給你兒子求姻緣?”
“唉,不是。這次來啊,是想請柳大仙給我家墳地看看事兒的。”
我嘴裏還抿著杏幹兒,見這歎氣的婦人一臉愁容,猜想著許是她家墳地的風水出了問題。
“咋了,出啥事兒了?”
婦人又是長歎一口氣,把她的老姐妹拉到身旁,湊近了悄聲說:“我家那口子前些日子做了個夢,夢到他家老祖宗托夢給他,說自己的房子被掀了,還被關了起來,讓他趕緊去救他。第二天我家那口子醒來,想了半天也不明白啥意思,於是就想著去祖墳給先祖們上個香,誰知道這一去,竟然發現自家祖墳被人刨了,連棺材都不見嘞!”
這挖人祖墳撅人棺材可是有損陰的大事兒,這婦人家裏也算是倒血黴了。
我耳朵向來靈敏,聽到這兒一下就來了勁兒,趕緊又往嘴裏塞了幾片杏幹兒,豎起耳朵繼續聽下去。
“哎喲,你家是得罪誰啦,怎麼遭了這種缺德事兒!”
“誰知道啊,也說不準是撞了什麼邪,不然怎麼連那墳頭上的土都跟混了血似的,紅泱泱一片,還又腥又臭的……”說到這她許是有些害怕,忽然就打住了。
等等!棺材被盜,墳頭驚現血色土壤……這些跡象怎麼這麼熟悉啊,總覺得好像哪裏見過……
腦海裏忽然閃過一個畫麵,我“騰”的一下就站直了身子,一把勒上裝著杏幹兒的錦囊,雙眼不由睜得老大!
這這這……這不就跟當初我和仙哥去我家祖墳看事時,遇到的那個情況一樣嗎!所以這其中到底發生了什麼!
“哎呀先不跟你說了,我得進柳仙廟請大仙幫我看看,咱們回頭再聚啊。”
眼見著那位婦人快要踏進柳仙廟大門,我正打算追過去問問她具體情況,可這時餘光忽然瞥到兩道白色煙霧自山外飛過來,接著鼻尖嗅到一陣沉靜的鬆木清香!
我的腳步子頓時停下,倏然扭頭看向煙霧靠近的那一方。
一陣寒風吹落枝頭葉,陰沉沉的天色下,胡天玄一身黑白仙袍身姿豐神俊朗,衣袂翻飛的自白霧輕煙中緩緩走出。
“仙哥!”我見到那眉目如畫的人,嘴角情不自禁泛起了笑意,正打算提起冬衣裙擺向他小跑迎去,卻忽然瞧見與他一道歸來的人竟是柳夜岐!
柳夜岐見我欲要上前卻忽然打住了腳步,細長的眼微微眯起,輕聲一笑,轉頭對胡天玄說到:“天玄神官,我還有要事在身,就先回廟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