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暗香,在空曠的屋裏靜靜蔓延,宛若無聲昭告著這位雪夜中的來客,究竟是何人。
我心頭微微一顫,比起觸動,倒是十分訝異。
那人……白日不是不來麼?不僅不來,甚至還下了命令,連帶著旁人也不許來這裏探望我。
說是如此,可他卻又趁著寒夜無人,獨自悄悄前來這清冷徹骨的靜思堂。
窗外風與雪糾纏交加,在冷空氣中碰撞出凜冽的呼嘯。
若說他不是專程來看我,那為何不在溫暖馨香的幽篁殿裏待著,反而踏著夜色,無故招惹這場風雪?
昏脹的頭腦變得越發沉重,模糊之中,我聽見那人踩在舊木地板上的腳步聲,是那般輕盈,又那般真切。
我拚命想睜開眼看看他,想問問向來公正嚴明的他,為何這次不願聽取我的解釋,也不願相信我好友的為人?
奈何渾身氣若遊絲,根本提不起勁兒來,隻能迷迷糊糊的聽著腳步靠近,微張著嘴,卻說不出話來。
他漫步從容,靜靜穿過空曠的廳堂,臨近我身側幾步外,忽然又頓住腳步。接著便聽見布料“簌簌”摩擦之聲,似是他抬手拂袖,抖落肩頭皚雪。
袖擺拂動間,鬆香暗起,裹著那人肩頭上的雪沫落下,在冷空氣裏幾番醞釀,悄然揮發。
須臾之間,他身上那縷淡淡的鬆木香氣變得更是清冽好聞了。如同過去的每個大雪紛落之日,他穿過風雪踏入小樓,之後滿屋都是這個香氣,淡雅怡人,令我記憶尤深。
隻是如今這裏並不是幽篁殿,而是我麵壁反省的地方。
他來此地……許是想看看,我在這兒有沒有好好思過吧。
等衣袍上的冷意幾乎散盡,胡天玄才是安靜地在我身側坐下。他輕輕將白皙的手背置於我額前,試探片刻後,如玉無暇的麵龐上泛起一絲不易察覺的情緒。
他收回了手,指尖蘊滿靈力,彈指往地鋪旁不遠處一點。金色的靈光亮起又寂滅,轉眼間一個燃燒得正旺的暖爐,瞬間出現在那處空地前。
暖爐散發出徐徐熱氣,逐漸驅散了屋內的寒冷,哪怕是睡在地鋪上,背心也不會覺得涼了。
安置好了暖爐,他又垂下眸來查看我的情況,見我身上蓋著一床不薄不厚的棉被,眉峰頓時蹙起。
而後拂袖之間又變出一床軟和的絨被,輕輕蓋在原本的那床被子上頭,許是怕我肩膀受涼,又仔細替我掖了掖被角。抬眸時,發現我臉頰通紅,皺著眉頭睡得並不安穩,他便轉過頭在屋裏四下張望,不過片刻,目光就落在了那張黃木案桌上。
桌上零散擺著幾盤未吃完的點心,以及白日裏白慈留下的一壺湯藥。
她臨走前還特意叮囑我,晚上切記按時服藥。可沒想到這一昏睡過去,我竟就把吃藥的事兒給忘了,也難怪三更半夜的,燒成了現在這幅德行。
胡天玄起身走到桌邊,將湯藥倒入碗中用法術加熱,等摸著碗邊兒覺得溫度適中了,才是端起碗,轉身回到我的身旁。
苦澀的湯藥一口一口喂入我的嘴裏,難免有些許偶爾不小心從嘴邊溢出。他便從袖中拿出手帕,不厭其煩的替我擦拭。
明明是個特別愛幹淨的人,卻願意踏足這滿屋浮沉的地方,甚至就這樣坐在地上,用他一塵不染的帕子,給我擦著嘴邊漏下的藥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