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是有著交情且彼此熟悉的,都可以算作“熟人”,所以胡如雪這樣一說,根本讓人無從猜測。
胡天玄的神色淡然如水,他輕垂長睫,吹開杯中茶煙,耐心十足的順著她的話說到:“你不妨直說吧,究竟遇見了何人,還值得你回來特意一提。”
我坐在玄塵子旁邊,順手拿起果盤裏的柑果,一邊剝,一邊豎著耳朵聽。
胡如雪也不繼續賣關子了,她柳眉微蹙,直視著胡天玄,將她昨日所見之人的名字輕聲道來:“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人,隻是忽然見到他,感到有些意外。這個人……是豔鬼。”
“哈?豔鬼?”我剛湊到嘴邊的橘子瓣兒又拿了出來,有些訝異的看向胡如雪:“東海一別後,他不應該回到他老家閻嶺村去麼,怎麼跑到咱們這邊的縣城來了?”
玄塵子翹著二郎腿,拿著茶杯的手指了指胡天玄:“問他啊,那鬼物不是向來愛纏著他嗎?搞不好這回追到縣城來,是因為想他想得緊啊……”
話還沒說完,胡天玄眼波一橫,玄塵子手裏的茶杯“劈啪”一聲掉在地上,嚇得他“臥槽”一聲,險些被茶水燙了手。
玄塵子瞪著胡天玄,撈著袖子正欲發作,後者卻移開視線,輕描淡寫的搶了先:“有些時候玄塵子道長還是保持安靜為好,不說話,也無人把你當啞巴。”
“誒你這老狐狸……!”
“林逍塵,別胡鬧。”
對麵的胡如雪冷臉注視著玄塵子,也就一記眼神,我師父頓時熄了氣焰。
我坐在一旁搖搖頭,把橘子瓣兒塞進嘴裏,抬頭望向胡天玄:“仙哥,你說豔鬼突然出現在這邊,是不是為了討要那個東西而來啊?”
我說的東西,自然是他心心念念、追著不忘的那顆燭陰後人之目。若不然,我也想不通他為何千裏迢迢,會跑到我們這邊的縣城裏來。
胡天玄還沒回話,柳夜岐俊眉微挑,細長的眼看向我,笑著道:“以人之欲望為餌,以人之精氣為食。你們說的豔鬼,可是這種?”
“他啊……或許是吧。”我也不太清楚。
豔鬼這人,雖看似放蕩輕佻,但總覺得他身上有著什麼不一般的故事。否則鬼有百種,他怎麼偏偏就成了豔鬼呢?
胡天玄向來談正事的時候不會說什麼閑話,他擱了茶杯,袖擺上的那簇蘭花,在燭光下開得正好:“縣城出現異象,定不是平白無故,而豔鬼的出現,說不定也與此事有關。至於屍煞……還是必須去縣城接著追查。”
“行啊,那事不宜遲,咱們什麼時候走?我還打算到縣城裏做個法事,給那地方驅驅邪呢。”玄塵子掰弄著手指,俊俏的臉龐意氣風發。
胡天玄美目流光,望向門外天色,櫻色薄唇輕輕翕動,隻道了兩個字:“今晚。”
事情決定下來,玄塵子便起身告辭,說要回三清觀準備一下作法事宜。柳夜岐廟裏還有事兒,茶沒喝完,也走了。
也就胡如雪留了下來,坐到矮榻上,與仙哥麵對麵,彙報他閉關這些時日,廟裏境內的一切動向。
我想起還要給二叔他們打個電話,解釋一下家宴逃跑之事。雖對仙哥有些留戀,但還是回了自己的屋子。
外頭的雪也真夠無常的,明明從昨晚到清晨,都還是漫天鵝毛無窮盡。這會兒不過一炷香的功夫,竟又停了。
我脫了外袍隨手搭在椅背上,轉身上了二樓。前腳剛踏進房間,就發現榻上正臥著那位西域來的金發美人。
“我靠,仙哥才給你安排了住處,你怎麼又來了?快從我榻上下來!”我快步走到榻邊,撩起簾子趕人。
薩彌爾慵懶的打了個嗬欠,坐起身來,攏了攏卷曲的金發:“采,別怕。他隻說了不讓我住在這屋裏,又沒說不讓我踏足這小院兒。”
我想了想,好像是這麼回事兒。還急著翻找許久不用的手機,也就沒繼續打理他。
薩彌爾見我翻箱倒櫃的,坐在床邊撐著下巴,饒有興致的問到:“找什麼?需要幫忙麼?”
終於在抽屜裏找到了手機,我一邊摁著開機鍵,一邊隨意搭話:“不用。找到了。”
大概是許久沒用,手機已經完全沒電,也不能開機了。我泄了氣,興意闌珊的把手機放到一邊,想著等晚上到了縣城,再找地方充個電。
“你要聯係誰?”薩彌爾不知什麼時候站在我身後的,正彎著腰,漂亮的臉湊到我耳旁,低聲與我說話。
“我二叔。手機沒電了,等晚上再說。”我把他垂落我的頸間的金發給撥開,忽然想起一件事,又問到:“那啥,我看到了,肩上的契印已經不見了。謝謝你啊,阿焱。”
薩彌爾微微一怔,眼中笑意忽然暗淡:“謝我做什麼……我說過,契印一生隻結一次,一旦烙下,除非我死,否則它無法收回,也不會失效。”
“什麼?!”我一聽,差點蹦起來:“可我肩膀上已經看不見那團火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