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黃梨鳶怎麼說的來著?
若是提著這纏了紅線的花燈走到第三百步時,恰好碰上一個同樣提著紅線花燈,且燈麵所題詩詞能對得上我這半闕的人,那便是此生命中注定的有緣人。
我本是不信這世上會有這麼巧合的事,畢竟能在千古詞闕中遇到所題之句相同的概率本生就小,還要在這三百步內不計方向能遇上對方,這無疑就是一個徒有噱頭、卻無法真正圓滿之事。
我不過是隨波逐流跟大多數人一樣,隻是圖個新鮮,圖個應景,才一步一步數著腳下步子,走馬觀花般行完這三百步,卻從沒想過走到最後時,會遇到個什麼樣的人。
可如今,這三百步足了,花燈撞上了,詩詞也對上了,而這有緣人……難道也是真的嗎?
我有些發懵的看著麵前那人如畫描摹般的臉,看那清月光輝在他眼底眉梢輕靈躍動。
他身後燈花煌煌,花影綽綽,朦朧如煙的鶯黃流光將這些全都模糊成了一片碎影。
他就在這些碎影裏,如夢似幻,虛實不清。
可那人對這一切渾然不覺,見我睜著剪水雙瞳望著他怔神,便鬆了懷抱,往後退開一步。
“什麼三百步?”胡天玄目光清澈,垂眸看著我發問。
我被他這目光一注視,簡直如夢初醒。然後趕緊離開牆壁站直身子,提著花燈與他對視,神色訝異道:“啊……?仙哥你、你不知道?那你這燈……”
視線又落在他手中的燈上,忽然驚覺好像該問的不是這個,而是他這個時候,怎麼會出現在這裏?
於是又抬起頭,疑惑的看著他:“不對啊,今日正好農曆十五,仙哥你不是出去看事了嗎?這會兒為何又在這裏啊?”
胡天玄眉心略微一蹙,聲音聽著平靜,卻忽然冷了一個度:“怎麼,難道我出現在這兒,擾了你們賞燈的興致?”
……這又是哪一出?怎麼我在說東,他卻在說西?
我根本不是那個意思,連忙開口解釋:“當然不是!仙哥你……”
“您好像誤會了。”
話說一半,忽然被拐角外默默站著的那位玉人兒打斷。
胡念清神色平和,唇角仍舊噙著那抹清淡的笑意,立在拐角外的花樹下,看著胡天玄說到:“小叔,我在等人。”目光移到我的臉上,淡笑道:“小采也是。”
“等人?”胡天玄微側過頭,看向胡念清:“等何人?”
胡念清神色如常,淡笑不語。
一陣微風輕拂,街角邊的花樹枝頭婆娑搖曳。
胡念清長身玉立在風裏,銀如霜花的發融入月色,與那一塵不染的衣袂隨風輕揚。
他身上如桃如棠般的淡淡香氣在風中漾開,忽遠又忽近,飄飄渺渺,若即若離。
我輕嗅著那淡淡的花香,在風落之時,忽然聽到街角對麵響起一個明朗的聲音。
“封川雪,這回,可不是我要作弊。”
紅發錦衣的公子哥兒提著一盞纏了紅線的花燈,輕搖著手中的山水畫扇,自燈火如晝的街道信步走至花樹下,站在那白衣玉人身旁,滿臉春風得意。
胡念清轉身麵向他,眉眼淡淡:“循著氣息而來,不是作弊,是什麼?”
耶律燎挑起唇角不羈一笑,收攏折扇,將扇柄拿在手中輕轉:“這規矩隻定了三百步內,又沒說不能循著氣息找人。我這不偏不倚正好三百步,哪裏就算是作弊?”
說著將花燈輕輕碰了碰胡念清的燈,目光掃過他燈上題字,念到:“黃鸝驚夢破,青鳥喚春還。”又將自己的燈籠提高,複而笑道:“紫簫明月底,翠袖暮雲寒。”
燈上暖黃的光,照亮胡念清秀潤的眉眼。他垂睫瞥了一眼燈上題字,唇邊含笑:“所以呢?”
“所以……”耶律燎扯開他燈上纏了一層又一層的紅線,笑道:“所以這線,你綁是不綁?嗯?”
胡念清微微彎了彎唇角,不動聲色的側身,燈籠便順勢挪開了:“別胡鬧,小叔還在這呢。”
耶律燎聞言一怔,轉頭才發現我和胡天玄正在牆邊轉角靜靜的看著他們倆。他卻神色不驚,瀟灑的雙手抱拳,噙著笑垂眸拱手,大大方方行了個禮:“見過小叔,小叔晚好。”
誒?他也喚仙哥小叔?
轉念一想,燎兄與念清即是情同手足,那就算共用這個稱呼,好像也沒什麼不妥。
“嗯。”胡天玄眸光淡然,先前眼底的那抹冷色已經煙消雲散。他望著對麵樹下那兩個玉砌似的人,問到:“方才你們所說的三百步,究竟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