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場春雨落完，天氣逐漸變得暖和起來。
折雪山近來很是熱鬧，這頭幽取神君剛走，春神就領著幾位樣貌不羈的公子前來拜訪。
說來也怪，自打這幾位公子踏入拂雪境，方圓百裏內的鳥獸全都不見了蹤影。
平日裏鶴鳴鳥叫的山澗，硬是安靜得連個水花都沒有。
等他們來了幽篁殿，蓮池裏的那些冰鯉竟全部翻了肚皮，要不是我上手去戳了一下，還當真以為它們全都一夜嗝屁。
後來我聽念清說，那四位便是凶名遠播的上古凶獸，於是一切迷惑，瞬間得到了解答。
之後我在幽篁殿的正殿裏，見到了那位掌管草木生長的神明。
春神本人遠比神像上要好看，來時身著一襲淺青色的薄衫，一頭烏黑長發用一枝海棠花枝挽起，清潤無暇的麵龐總是帶著淺淺笑意，說話時如一陣風拂柳梢而過，又如杏花麵兒上蒙了一場雨。
輕輕柔柔，總能落到人心裏。
胡天玄端坐在對麵，與他談論秘境裏的事：“早些年春神曾借予拂雪境一枚蘭水玉，原本寓意是幫忙照顧不春山秘境中的草木精靈。可那枚靈玉早已修得靈智，擁有自己的想法和情感，如今他在秘境中釀成大錯，吾念及這本是您的所有物，便想著物歸原主，由您帶回去處理。”
春神聽罷，微微蹙眉：“秘境裏發生的事情，我已在九重天聽聞了。蘭水玉本是一塊清澈靈玉，當年因緣巧合被我點化，未曾想過有一天他會鑄成此錯。如今細究起來，此事還得怨我。”
胡天玄的本意並非如此，但既然是春神的話，他自當耐心傾聽，便道：“春神此話，如何說來？”
春神低垂眉梢，長睫下似籠了層霧：“當年點化而忘了教化他的是我，委托他來不春山行善的是我，予他承諾卻遲遲未曾兌現的仍然是我。”
“萬物生來向善，惡皆由執念而起。”
“我既是因，也是果。蘭水玉的罪孽，皆由我而起。”
“你說，此事該不該怨我？”
都說三千世界，造化萬千。事物的改變，皆是有因果可尋的。
我捧著杯拈過的抹茶安靜地聽他說話，心想著他們這些仙家神明總是一個比一個通透，一個比一個坦然。
或許這就是凡人成不了仙，也總是困在凡塵的道理吧。
胡天玄沒有去接春神的話，他目光淡淡地看著眼前神明，微微頷首，而後抬起兩手，輕輕撫了下掌。
“啪啪”兩聲，門外走進一道身影。
漱玉曳著一襲極淡的青藍色廣袖長衫，瓷白的臉上神色黯淡，見了春神，他眉梢微動，眼中水花漸漲，化作不春山中的空濛淒雨。
他跪在春神麵前，虔誠而恭敬地磕頭。
春神垂著複雜的目光，極輕地在他頭上碰了一下，等平複心緒，轉而對胡天玄說：“此行回去，我會罰他以原形之身承受天河奔流衝刷五百年，直至磨平所有的棱角，再重頭教他如何為人。”
胡天玄麵色淡然如常，微微頷首表示同意。
春神告了辭，捏決召來一片白雲，領著四大凶獸以及蘭水玉，一道駕雲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