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篇船夫曲——無極的荒原係列之一 第一章
我和基地政委賈潤興長談了一次後,便有了這樣一個印象:嫩江基地有這樣的掌舵人,沒有辦不好的事情。
我當然是指賈政委領銜的整個基地黨委“一班人”了。強將手下無弱兵,對此我確信不疑。
這個從國防大學出來的斯文中透露著軍人剛毅的知識型政治委員,高個,方臉,粗眉,大眼,說起話來總是慢聲慢氣,可很是有力,你會覺得像“北大荒”的黑土一樣凝重、瓷實。他對我說:
“不讓翻船這不是我們的最終目的,這個標準太低了。我們要開劈航道,揚帆前進!”
這話,一下子把我的思緒拉回到嫩江江麵,那裏有一個心中裝著路數的船工。
嫩江基地是全軍規模最大、機械化程度最高的農場,這艘“農業軍艦”行駛在中國北方凍土地的海洋上,有時遇到狹窄的河道,有時碰上漩著渦流的激浪,有時還會駛進孤獨的險灘……
誰說九級風浪注定就是船工的繈褓?
船頭站著一群船夫,他們的額頭被風浪剝蝕,如同呈現著皺紋的礁石,眼睛像一汪清泉,仿佛隨時都捕捉著一種不易覺察到的聲音。這些曾經拿過槍的粗糙的手,今天仍然撐著槍和戰士的重量,撐著曆史的重量。
黑黝黝的土地如無邊的海。無風。無月。習慣於緘默不言的人,勇敢地走著。沒有避風港。
“軍艦”在凍土層上寫下了一條永恒的真理:沒有航道的地方卻必然有路。
氣象台似乎沒有預報,人們卻傳起了一個嚴肅的、令人顫栗的消息:今夜有十級台風!
當時,古老的神州走進了改革的年代,遠離京都的“嫩江人”也卷進了那場讓每一個國民今天回想起來都亢奮得有些發昏、快樂得有些擔憂的改革浪潮中。可怕的“台風”呀,它帶給“嫩江人”的是嚴竣的考驗和考驗中的冷靜思索,似乎是一夜之間,一個新奇的、誰也阻擋不住的現象滋生而起:棄農經商。
風,怪叫著。海,呼嘯著。“軍艦”並沒拐彎卻打了個趔趄,掌船人此刻才體會到海是個球形的。
“棄農經商”——這對於把生產糧食視為神聖職責的黑土地的主人的衝擊是無情的。盡管“民以食為天”的古訓誰也沒有勇氣和能力去篡改,但是,土地和擺弄土地的莊稼漢確確實實受到了極不公正的冷落甚至鄙視。再加上嫩江基地當時歸屬鐵道兵,而鐵道兵又麵臨著撤銷的重大轉折。站在十字路口的每一個“鐵兵”都不能不慎重地思慮自己的去向、歸宿。
走向遠洋。那兒有海上風景線——海市蜃樓。
一望無邊的黑土地,沒有浪聲,沒有漩渦。“軍艦”在焦慮中茫然,隻有茫然……
誰是舵手?艦行何處?
帆沒有落下,那是鷹扇動的一隻翅膀。
基地的八位領頭人率領著一支雄心勃勃的農業大軍,在風暴般的世界裏探索著中國農業發展的道路。腳下的這塊陸地還有創傷,還有苦澀,還有荒原;沒有勇敢的探索,就沒有明天。
作為“一班人”,他們是一個摧不垮的戰鬥堡壘;作為指揮官,他們一個個都是威鎮黑土地、有血有肉的“司令員”。讓我們按照常規的排列法以職務順序寫下他們的大名:
基地主任鄭完植;
基地政委賈潤興;
基地副主任蔣福林;
基地副主任戴述高;
基地副主任宋清洋;
基地副政委肖文吉;
基地總農藝師黃貽玉;
基地政治部主任馬明利。
這八位佩戴著大校、上校軍銜的軍人,在1987年,先後進入了嫩江基地的第五屆領導班子核心,組成了黨委常委。既然鮮紅的太陽已經在心頭升起,那麼就要高高地舉起這太陽賜予的期望。
他們均為“北大荒”的老戰士,最長的在黑土地上折騰了30年,短的也有22年了。蹲在一個地方,而且是那種幾乎屬於流放犯人的地方,二三十年不挪窩,人生半輩子搭進去了呀!世間的人,誰都有家,誰都有情,誰都有喜,誰都有怨,生我養我的故鄉是遊子的家,知冷知熱的父母最牽兒女的心。可是,這夥苦戀著“北大荒”的老兵卻有著與常人不同的對“家”與“情”的理解:
鄭完值說:“有一天我從現職崗位上退下來後,哪兒也不去了,就在農場的土地上養老到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