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輯永不放棄的親情 24.我的瞎子父親(1 / 2)

第一輯永不放棄的親情 24.我的瞎子父親

臨走的前夜,我到父親的墳前,將那把月琴燒給了他。我不在家的日子,他隻好一個人自彈自唱了。

父親是先天瞎,13歲跟一個老瞎子學藝,學了10年,後來獨自闖江湖,坐在牆根底下給人算八字。碰上紅白喜事,就抱著一把月琴過去,唱一些好詞兒誇人。因為父親能即景編詞兒,每次拿的“紅包”都比別的瞎子多。

父親23歲那年,跟母親結了婚。母親是個啞巴。據老人們講,母親長得不俗,櫻桃嘴,柳葉眉,拖著一根過胸的大辮子。

第二年,我出生了。

1975年4月的一天,父親去趕一趟結婚酒,拉著月琴正唱得歡時,忽然一根琴弦“嘣”地斷了。他沉默了一陣,“哇”的一聲哭了。這一天,母親上山砍柴,被毒蛇咬了,硬撐著回來,急著從祖母手裏接過我喂奶,喂完奶,便一頭栽倒在地上再沒有起來。

母親人葬後,父親在墳前守了兩天兩夜。第二夜下半夜,村裏人忽然聽到疾風驟雨般的月琴聲和撕心裂肺般的哼唱聲,原來是父親在唱《悼菊兒》。菊兒是母親的名字。

從我記事起,父親就不時坐在老屋前的槐樹下彈唱著《悼菊兒》,直到現在我還記得裏麵的一些句子:“菊兒呀你好狠心,為何留下我一人?瞎子我呀恨不能,陪著你進土坑……”

父親仍幹著以前的營生。他的拿手節目是《悼菊兒》,但並不常常表演,碰上喪事的時候,才唱上一段兩段,唱的人和聽的人都哭成淚人兒。

大約五歲的時候,我開始跟著父親早出晚歸地趕酒,我成了他的“眼睛”。辦喜事的人家特別照顧我們爺兒倆,常常打發最好吃的菜給我們,掛的“紅”也特別多。

父親一直待我如心頭肉,但我7歲那年,他卻狠狠地打了我一頓。那一年,我到上學的年齡了,但我死活不肯去讀書。他剛開始還和顏悅色的,誰知我油鹽不進,他火了,厲聲叫我跪在地上,然後舉著竹棍子沒頭沒腦地朝我打,打累了,他將我摟在懷裏,邊哭邊說:“你也要像我討一輩子飯呀?你身上一點也不缺,要做個堂堂正正的男子漢……”

因為那場打,後來,我讀書很認真,成績也不錯,但這並未改變一些同學把我視為“另類”,他們編順口溜挖苦我:“爹瞎子,娘啞巴,生個兒子是叫花子……”

我實在忍不住了,一天放學的路上,我不知從哪裏來的勇氣,撿了一根小棍衝進了一群同學之中,狠狠地抽在一個孩子的臉上。

當晚,那家人衝到我家興師問罪,平時膽小怕事的父親變成了野獸,揚言要跟人家拚命。看到這個架勢,對方悻悻地走了。我以為父親會找我算賬,可沒有,他拉著我的手說:“你做得沒錯!惡狗,你不給它一點顏色看,它就會咬你……但是,有時候你可以繞道走的!”我記住了父親的話,從此之後,見到那幾個同學,我遠遠地避開。就這樣,我在一個孤獨的環境中讀完了小學、初中,考上了縣城的高中。班上同學的父母,要麼是縣城裏的幹部,要麼是老板之類的人物,惟有我的父親,卻是個整天抱著把月琴跑江湖的瞎子,父親一下子成了我心中的恥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