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劉琨,李峻與二姐李茱一同來到大牢,來到了一身囚服的鄭豫麵前。
此時,鄭豫的須發雜亂,滿是汙痕的囚服也讓他顯得狼狽不堪,全然沒有了往日的威儀。
嚴刑拷打一類的自然是沒有,但突如其來的一切讓鄭豫備受打擊,似乎整個人的精神都垮了下來。
直到李峻與李茱走進牢房時,鄭豫才有所反應地站起身。他呆呆地怔了一會兒後,屈膝跪在了李茱的身前。
這幾日,鄭豫一直都在反複地想著一些事。
為了繁衍子嗣,他納妾,錯了嗎?
為了保住家族以及維持家族的利益,他拋棄了兩個女兒,錯了嗎?
為了鄭家多賺取富貴,他販私鹽,錯了嗎?
沒有,鄭豫覺得應該都沒錯。可既然沒錯,鄭家為何會落到這般田地呢?
幾番的冥思苦想後,鄭豫最終認為應該是錯了。
納妾沒錯,錯在他不該寵恣妾室邱姫,冷落了正妻李茱,這才有了李峻的不滿。
為了保住鄭家而與何家割離,為了延續鄭家的富貴去攀附琅琊王氏,這都沒有錯。
錯在他失去了心智,忘記了那是他的親生骨肉。這不僅讓女兒的生母李茱寒心,更讓身為孩子舅父的李峻深感憎惡。
販私鹽也沒錯,但最大錯誤就是不該交給鄭少傑去打理,更不該讓邱賀跟在兒子的身邊。
無限的縱容與貪婪讓兒子忘乎所以,完全沒有了鄭家的處事風範,竟如同粗漢一般莽撞無知,這舊是邱姫與邱賀兄妹二人教導的結果。
正是兒子的肆意妄為,才將這件事情辦成了這樣,也將鄭家拖入了深淵。
相反,在鄭家出事後,兩個深受傷害的女兒卻來到了大牢。
她們竟然為一個狠心的父親擔憂,為一個無情的父親落淚,更願意為如此的父親去跪求舅舅李峻。
這就是孝心,也隻有妻子李茱的教誨才能如此。
妻賢夫禍少,子孝父心寬。
鄭豫明白了這個道理,也因此跪在了李茱的麵前,期望能得到妻子的原諒。
看到夫君跪在自己的麵前,李茱覺得很心痛。
在李茱的認知中,夫為妻綱是常識,為人婦者理應恪守,不能因為夫家落難就要變了倫理綱常。
故此,李茱也跪了下來,抱著鄭豫哭了起來。
李茱哭得很傷心,這其中有著多年的不滿與責怪,更有著無法訴說的委屈。
看著抱頭痛哭的夫婦二人,李峻的心情也是複雜萬分。
李峻不清楚鄭豫的真實想法,但他覺得鄭豫應該明白,鄭家的未來就掌握在李茱的一念間。
因此,鄭豫的這一跪究竟是幡然醒悟還是權宜之計,李峻看不透。
可看不透又能如何呢?誰讓二姐就是這樣的心性呢?她選擇了原諒,身為弟弟的李峻還能做什麼呢?
反正當初的承諾已經兌現,鄭豫也的確跪在了二姐的身前,那這一切就無須再多費心思了。
比較之下,李峻覺得長姐李耹與二姐李茱完全不同。
長姐李耹是個霸道的性子,姐夫郭然也似乎很在意自己的正妻,家中的妾室絲毫不敢得罪李耹這個主母。
想一想,若是長姐遇到這樣的事,此刻會不會一腳踹在郭然的身上呢?
若是那樣,郭誦看到會怎麼辦?會幫著誰說話呢?還有郭方那個墨守成規的家夥,敢吱聲嗎?
雜念之下,李峻忽然覺得很有趣,原本一臉的淡漠竟然露出了笑容。
鄭豫和李茱都看到了李峻的笑,夫婦二人將其理解為善意的笑,是一種為他們夫妻重歸於好而感到高興的笑。
“二郎,是我對不起你二姐,對不起敏兒與靈芸那兩個孩子,我錯了。”
鄭豫滿臉愧意地說著,起身向李峻長揖致歉。
李峻並沒有抬手相扶,隻是靜靜地望著鄭豫,臉上已然收斂了笑意。
隨後,李峻望向李茱,見二姐滿眼都是懇求之意,無奈地搖了搖頭。
“唉...”
李峻輕歎了一聲,對鄭豫說道:“姐夫,以往的事情我不再多說什麼。我隻想告訴你,或許未來再沒有那些安心的日子了,多為家人想想,多愛護一下她們吧,免得留下遺憾。”
說罷,李峻轉身離開了牢房。
並非是李峻在危言聳聽,因為鄴城與並州已經起了摩擦,一些延遲的事情或許就要發生了。
對於未來走向會如何?會不會像當初與長沙王所設想的一樣?李峻不敢確定。
但李峻可以確定一件事情,那就是戰亂將不可避免。
鄭豫沒有聽懂李峻的話,也不清楚李峻所說的不安心是指向哪裏。
是不會讓鄭家安心嗎?應該不是。
那……是要起兵禍嗎?應該也不是吧?
此刻,鄭豫還是囚犯,他無法考慮那麼多。
但不管怎樣,李峻還是喊了他一聲姐夫,就說明這姻親的關係應該回來了,鄭家也應該保住了。
鄭豫所預料的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