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五節
半明半暗燈光下,田七的臉色青裏透白,冷冷地看著小嚴,“你介入這事多久了?半年?三個月?我卻是兩年前就插手走屍案,卻始終了無頭緒,一直到……”他頓了頓,看了看窗外黝黑的天色,歎口氣,“我昏迷了幾天了?”
小嚴伸出一根手指頭,隻是看著他。
“一直到昨天我進了那個墓底通道,我才突然明白了,為什麼所有的事全都無法解釋,其實答案就在我身邊。”
“到底怎麼回事?”小嚴忽然覺得冷,人卻是出奇的冷靜,自己緊了緊衣領,低聲道,“你究竟看到了些什麼?”
田七便在床上端坐了,慢慢地,將事情經過仔細重述一遍,才說到拚緊地上花紋露出洞口,門板一開,沈緋衣走進來,不光是他,身後還跟著吳大根。
小嚴心頭一緊,臉上頓時變色,倒是田七不慌不忙,聲線穩定,像是沒看到這兩個人似的,繃著臉繼續往下說,一直說到地道裏的男女對話,別人也還罷了,吳大根突然拳頭頂著心窩子,掐起聲音尖叫道,“這位公子爺,你說的可是真話?”
“你又知道些什麼?”田七反問他。
“我的祖宗,你不知道,五六十年前,確實有個姓秦的小姐被埋在墳崗子裏頭,她死後還有個姓田的情郎找來大鬧一場,之後就沒了動靜,有人說他是被秦老爺活埋到那個墓裏頭去了,我小時候常聽那些老人們碎碎叨叨地念這事,公子爺,你遇到的可是真鬼!”
“哦,是嗎?”田七笑了,卻對著沈緋衣,“你也是這麼想的?”
他本來輪廓秀麗絕倫,此刻病焉焉眉目垂斂,燈光下有種無助的美,然而他笑的時候,影影綽綽,麵孔上每一片陰暗裏都藏了魅,叫人看了不放心。沈緋衣見他神色古怪,皺眉,“你到底想說什麼?”
“你別急,我的經曆還沒說完呢。”田七不理他,自顧自又往下說,一口氣說到女子跪在地上仰頭噴出股黑氣,方止住,房間裏已是一片沉寂,唯有吳大根用手掐了自己脖子,從左腳晃到右腳,整個人像是快站不住了,半天,才聽到他結結巴巴地在那頭道:“各位公子,大爺,我求求你們,倒是放點聲音出來呀,你們可別嚇唬我。”
“我知道你是怎麼想的,以往所有的怪事都是衝著身邊的人來,從來沒有落到我身上,你自然會產生懷疑。”沈緋衣聲音依舊是淡淡的,像是空室芝蘭,存在於若有若無,不知是不是小嚴的錯覺,他的聲音裏有種悲哀,“我一直擔心的事終於發生了。”
田七冷笑,“以前我也從來沒有懷疑過你,而這次在地道裏遇到的事不由我不信,我先問你,昨天你守在地道口,可曾看見有誰下來過?”
“沒有!”
“那就怪了,地道隻有窄窄一條路,你守在進口處,怎麼會有人從我身邊下去?能瞞過沈緋衣的耳目下來的,除了鬼,我還真想不還出會有誰!”
“我不知道。”沈緋衣眼皮也不抬。
“我倒是知道的,沈銳公子!你以為我隨從你辦事,就從來沒打聽過你的來曆嗎?”田七微微笑,露出抹極白的牙齒,小嚴看得心頭一寒。
“你出身於藝人世家,祖祖輩輩全是宮裏的藝師,這裏是小地方沒人知道,可在東京、臨安提到伎倌沈栝的名頭,哪個不知哪個不曉!”
他一口喝破沈緋衣的來曆,把小嚴聽得目瞪口呆,想不到外表那麼高傲尊貴的人竟然不是官宦世家或書香門弟,隻是個雜耍藝人出身,不由偷偷瞄了眼頎長挺秀的沈緋衣,又看看挑眉冷對的田七,突然有種悲哀自胸中騰起,轉過頭去歎了口氣。
“不錯,我父親是個口技藝人。我從來沒有否認過這點。”
“你也會口技?”
“從小學過,會一點。”
“哼,既然如此,除了你,在地道裏作怪的人還會有誰?”
“是,若是這麼想,除了我之外,沒有人能在地道裏伏擊你了。”沈緋衣麵無表情,一字字說得很清楚,小嚴看出底下的賭氣意思,不由著急起來,跺腳道,“是個屁,你還真肯認罪!”
“我沒認罪,我隻是懶得和他理論。”沈緋衣動了真怒,越發露出冷若冰霜的本性,眼裏泛著淡淡藍色,如劍之刃,森森對住田七,“田少卿,自兩年前起你隱性埋名跟隨我辦案,本以為會彼此敬重相安無事,想不到也會有今日反目,不錯,我會口技,你難道就不會下毒和易容?是否我也該因此懷疑到你的頭上?許多事是心中有魔,魔才能肆意橫生,如今你有了心魔,我們再無法共事了。”
一番話說得田七低頭,蠟光變幻間,隻見他額頭處白玉似的皮膚,上頭濃睫微微撲閃,如此綺麗容貌,卻也是個來曆叵側的,不曉得後頭埋了多少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