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他想,還會有什麼人知道呢?他把當年批判易敏之的報紙都從檔案室借來看,把易敏之打成右派的文章當然沒有,可是,在‘文革’中有好幾家報紙都是整版整版地批判易敏之的。李寬知道,那些文章大部分都不是出自一個人之手,而是一個寫作班子。李寬秘密地接觸過幾個當年班子裏的成員,那些人目前還都在位,都不想談起那些事。直到現在,他還常常和那些人接觸,可是,大家都覺得那是時代的錯誤,都不願意再回憶當年。”
張維一聽這些,心裏非常難過,他想起了父親。他冷冷地問:“為什麼不會是崔靜怡呢?”
老吳一聽,有些一愣,看了看張維才說:“我也給李寬說過,但李寬說崔靜怡在易敏之到西北後一直沒有找對象,單位上給她介紹過很多對象,她都一一拒絕,就是要等易敏之回來,她後來還去找過一次易敏之,聽說易敏之死了後才和林誌高結婚的。從這一點來看,崔靜怡不會害易敏之的。”
“為什麼把李寬首先排除了呢?”張維又問。
“他們是朋友,是最好的朋友。後來易敏之的平反和往北方大學調動,都是李寬前前後後跑的。還有,反對自由化運動時,有人要整易敏之,上麵也下了指示,要學校組織力量批評易敏之,李寬當時剛剛任係主任,就到處為易敏之說情,才使易敏之幸免於難,隻不過不讓代課而已。另外,我和李寬的交往也很深,我相信他絕不會做那種事。”
“我看不見得。在那個年代,自己連自己都無法保證。”張維說。
那天晚上,張維把父親的經曆給老吳說了,老吳也感歎不已,明白張維為什麼懷疑崔靜怡的原因。
第二天,張維去了醫院,見林霞眼睛腫腫的,知道她又是一夜沒睡,便說:
“昨晚上又沒睡好?你回去休息吧,我來看著。”
林霞低著頭頓了一下,始終沒有看他,起身回去了。易敏之一直昏迷著,渾身都插著管子。張維自從昨晚聽了老吳的話後,心裏一直在想父親的事情。他對陷父親於災難中的那個女人充滿了仇恨,所以他一直在懷疑崔靜怡。不過,他覺得崔靜怡比那個女人要好得多,至少等了易敏之很多年,對易敏之是真心的,從這一點來看,崔靜怡的可能性也不大。
易敏之醒來時,見張維在旁邊坐著愣神,就說:“你在想什麼呢?”
張維見易敏之醒來,笑了一下,說:“沒什麼。”
“我看你今天有心事。”“易老師,物理係的那個吳有才你認識吧!”
“是不是那個棋下得很好的老師,已經退休了?”“是的,他給我說,他想來看看你。”
“不用了,你給他說,就說我知道了。”“他給我講了你過去的一些事,他和李主任是好朋友。”
易敏之不說話了,張維繼續說:“他給我講,你被打成右派是有人告發的。他還講……”
易敏之打斷張維的話,說:“行了,張維,不要再說了。一切都過去了。我不怪任何人,怪隻怪那個時代。”
“但是,你不怪他們是你的事,那些告你的人呢?他們應該懺悔吧!我覺得他們應該來看看你,給你講清楚他們當年是怎麼泯滅良心的。這是他們自己給自己的交待,否則他們就沒有機會麵對靈魂中的罪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