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誕生
明治三十二年年未,十九世紀即將過去的時候,矢野重也生於禦前崎燈塔海角附近的靜岡縣小笠郡佐倉村。他是家中的第三個男孩,上有後來繼承第七代彥次郎的大哥春雄和二十三歲時患肺結核早逝的二哥敏雄。他出生不久,就被送到矢野常太郎、多笥家當養子。養父家雖然與他家同姓,但佐倉村半數以上都姓矢野,隻是他家的遠親而已。他出生的家庭世襲彥太郎之名,是有權有勢的地主,被村裏人尊稱為三澤的矢野家。這個稱呼的由來是因為在他家沒有耕種的宅地裏有三眼噴湧清水的泉。他的養父母家,是村子裏最窮的一對年輕夫婦。
矢野重也的父親、第六代彥次郎,把三兒子送到常太郎家當養子,是出於行政上的考慮,表示對於一個一貧如洗的佃農的重視。矢野重也的毌親聰子,是靜岡市英和女子學院的第一屆畢業生。在教師大半都是英國人的學院裏學習的聰子認為,在一大堆孩子中,挑選一個,送到貧苦人家,叫他在幼年時體驗一下貧苦生活有好處。她下這個決心的考慮是,今後的日本將發生怎樣天翻地覆的變化難以預料。聰子本姓為丸尾,在她的家譜中,出了一位在日本開設國會時的國會議員、靜岡縣興辦造茶葉的丸尾文六。丸尾文六是聰子的祖父,是個有正義感的漢子,熱衷於製定憲法,支持在足尾銅礦礦毒事件中站在礦工一邊戰鬥的國會議員田中正造。祖父很喜愛聰子,聰子也從心眼裏尊敬祖父。
矢野重也的父母動機雖然不同,但他們卻一致同意把他送去當養子。如果將來矢野重也問起這事,他們就說,幼年時吃別人家的飯的鍛煉,是名門望族的風俗。
在矢野重也懂事以後,聰子曾這樣向他解釋,但他不能理解。兩個哥哥沒有去當養子。全村本家中也沒有把孩子送出當養子的先例。就是退一百步說,既便真有這樣的風俗,那麼為什麼要選一個沒有養孩子的經驗、最窮的矢野常太郎、多笥家?年幼的矢野重也偏執地認為自己被當做累贅。
矢野重也在上小學前回到了自己的家。但他己經習慣與養毋多笥生活,回到講排場的地主家很不適應。在隻有兩間房的養母家,每天晚上都是養母抱著他睡。自己的家裏孩子們有自己的房間,長子特殊待遇,獨自一間,矢野重也和次子住一個房間。他想念多笥。吃飯的時候,早飯、晚飯,隻有家族的人才坐在高出一截的有座墊的蓆子上。男女傭人約四十人排成行,坐在低一些鋪地板的房間。吃的東西也完全不同,傭人們隻有一菜一湯。
在矢野重也幼稚的心靈中,覺得多笥家溫喛,心心相通。年輕的夫婦和自己,而且養父母認為他是名門望族寄養的矢野重也少爺,所以養母的心思全放在他一個人身上。
然而他回到自己的家一看,不知什麼時候又添了兩個妹妹,自己隻是一大群孩子中的一個。不僅如此,還動不動就說他:“因為你是三澤家的孩子。”
常常因為說話啦,吃飯時的座次啦,喝醬湯時不要岀聲音啦等事情管教他。在他終於打算按照他們說的去做時,過新年啦,或佃農們聚在一起過節時,又對他說,你是老三,要坐在哥哥們的下麵。還是孩子的他就擔心,這可怎麼辦呢?他在更加懷念多笥的同時,也懷疑自己是不是聰子親生的孩子。
有一次他糾纏不休地問為什麼把他送去當養子,聰子說:“聽說獅子把生下的孩子扔到山穀裏。”
那時,聰子想起了她生下次子敏男後不久,去從前的國會大廈找祖父丸尾文時,遇到了控訴足尾礦毒事件而遊行的隊伍。礦工們舉著黑色草簾旗,揮舞著長條旗向國會走來。大約有三百多人。他們不斷發出野獸般的吼叫,敲著鍾,高高舉起的標語牌上寫著:反對殺死我們的足尾銅礦,保衛生命!
當她到了國會議員會館坐在祖父丸尾文六對麵時,馬上講了遇見遊行隊伍的事,坦率而興奮地說:“太可怕了。”
身體高大但臉小、留著連鬢胡子的丸尾文六用力點了點頭說:“這事很嚴重。這個問題在議會已經講了十年。如果防止礦毒流出,公司就要破產。禁止礦毒毒死百姓,國家必須保證關閉礦山。很多人隻想保護私營企業的利益,這也反對,那也反對,現在成了政治問題。”
“如何是好呢?製造電線,沒有銅怎麼行?”
丸尾文六愛憐地看著孫女說:“是這樣。首先是研究預防礦毒的技術,需要的物資從國外進口,大量出口日本特有的東西。我下功夫製造茶葉,就是為了這個。”
接著,他稍稍向前探了探身,教誨說:“關係到生命,人就什麼都不怕了。剛有渡船時失業的大井川的轎夫們也是這樣。盡管如此,也不能逆潮流不進步。人遇到困難時要忍耐,要有解決困難的勇氣。尤其是男孩子。聽說獅子把生下的幼崽扔到山穀裏。嬌生慣養出不了好樣的。”
在這次談話中,聰子第一次聽到了田中正造這個名字。她好學,回到佐倉村後,就讀有關足尾銅礦礦毒事件的書,知道祖父用自己的資金支援同屬立憲改進黨的田中正造。
丸尾文六沒說自己資助田中,隻是說:“他比我小九歲,了不起。”
聰子對祖父更加尊敬。但在遊行示威的礦工和農民中,她沒看到美和希望,隻在心裏說,必須把孩子們培養成堅強的人。矢野重也出生時,聰子頭腦中有祖父這句話,還有打著洋傘、穿著鯨魚骨做裙撐的白色長裙,或上學時,穿著和式絳紫色褲裙的少女時代的自己。
聰子本來應該穿著當時最流行的洋服,站在去歐洲客船的甲板上,但因婚姻,當了大地主的妻子,住在佐倉村,生了第三個男孩。這是她自己同意的婚事,沒有什麼抱怨,但她的目光一直注視著大海、遠方、未來。矢野重也是老三,不用繼承家業。長子麵容端莊沉靜,次子一看就是個善良人。老三長相與他的兩個哥哥相比,往好了說有毅力,往壞了說是凶相,也許應該說是倔強,但總覺得令人擔心。當然他剛生下不久,還不能下斷言。
可能因為難產,他的身體看起來孱弱。俗語說孱弱的孩子送去當養子身體就能健壯,所以在他小的時候,不能當做小少爺嬌生慣養,送到貧困的環境中生活,他會健康成長,將來也許會帶自己去歐洲。
在這種有點矛盾的想法中,聰子讚成丈夫的主意。
矢野一族的總本家,原是神官,曆代五郎右衛門和五郎作隔代承襲。當時矢野彥太郎是分家的戶主,但勢力比總本家還大。養父母家、遠親常太郎為人耿直,房子建在燒津至浜鬆的國道邊。房子很小,隻有廚房、寢室和倉房。矢野重也從早到晚與養毌多笥在這裏生活。
這對年這輕的夫婦沒有孩子,喜歡矢野重也。每天吃飯隻有鹹菜和醬湯,偶然買塊豆腐就是改善。生活雖然清貧,但並不缺乏關愛,與聰子想像中的“貧苦家庭的嚴峻”,相去甚遠。
對於後來經曆過驚濤駭浪的矢野重也來說,在養父毌家這六年,是他不時懷念的原始體驗。在他的記憶中,藏著一副養父母在紅色篝火映照的兵營操場的角落裏,抱在一起的景象。那是養父應征入伍的時候。
在眾人麵前肆無忌憚地抱在一起,幼年的矢野覺得可恥,想方設法掩護,不願叫人們看到他們。在矢野重也記憶的屏幕上,映現出在靜岡縣步兵連隊軍營的操場上,在送親人入伍的亂哄哄的人群中,幼年的自己為掩護養父母而焦躁不安的樣子。
那是舉國上下全力以赴的日俄戰爭剛剛開始的時候。
前不久,連矢野家族居住的佐倉村也響起了叫賣緊急號外的鈴聲。
有一天,養父家裏收到了叫做“紅紙”的應征令。
多笥一看到應征令就說:“父親要到很遠的地方去,就剩咱們兩個了。這可怎麼辦?父親要到很遠的地方去。”她說著抱緊了矢野,突然又把他放下,在屋子裏來走來走去,之後又坐下來抱住矢野哭起來,一副失魂落魄的狼狽相。矢野被抱著、顫動著。他抬眼看了一下養父。平時就沒話的矢野常太郎緊閉著嘴,目光在狹獈的家中遊移不定。
過了兩天,矢野常太郎、多笥、矢野重也三人在村民的歡呼聲中出發去靜岡市。本來走著去也不太遠的堀內車站,村公所還特意派了馬車去送,他們是有生以來第一次坐火車,矢野重也也跟著到了靜岡市。到了那裏,按著所住的地域,為送行的人分配了宿舍。
他們住的宿舍,籠罩著悲愴的氣氛,像過節一樣嘈雜,亂得一塌糊塗,沒有下腳的地方。多笥把允許攜帶的物品——幾件內衣、火車上吃的東西,裝進去又拿出來,折騰來折騰去,行李膨脹起來。
“那些東西不要,我是去打仗。”
矢野常太郎吼道。第二天,他們到附近的淺間神社祈禱“武運長久”。水池邊有一棵望不到樹梢的高大楠樹,鯉魚幡隨風跳躍。
“喂,連鯉魚也激動了。”
矢野重也記得當時養父說的話和那陰鬱的調子。養父矢野常太郎也知道,俄國是非同小可的大國,與俄國打仗,雖說是天皇陛下的軍隊,但也勝負難測。明治三十七年,日本籠罩著悲愴的氣氛。聯合艦隊司令官東鄉平八郎向全國海軍官兵發電報說:“天晴浪高”“皇國興廢在此一戰,每個人要更加奮勇戰鬥。”這也是當時大多數國民的心情。
矢野常太郎當然也不例外,離開家時寫了遺書,放在家裏唯一的信匣裏。他寫道:如果我死在戰場,懇請三澤的矢野家,把與妻子關係親密的矢野重也少爺立為繼承人。矢野常太郎後來在村公所管理戶口,背下了全村人的名字和親戚關係,但這並不是因為他有農民、商人的才能,也不是出於關愛別人的性格,而是因為記憶力好。他不愛說話,也不與年幼的矢野重也玩,但他經過常期觀察,認為矢野重也會成為一個有出息的人。
在歡呼、悲哀、心酸中過了幾天,矢野重也和多笥回了家,開始了兩個人的生活。在非常時期,每天晚上,在點著一盞煤油燈的屋子裏,多笥抱著矢野重也睡覺。矢野重也明年就應該上小學了,但他嘴裏含著多笥的奶頭,兩手摸來摸去才能睡著。隻要在多笥的懷裏,髒兮兮的被子,凸凹不平的褥子,都算不了什麼。
從矢野重也出生的家,小孩子步行三十分鍾就能看到海。在矢野家與海中間,有一個低矮的山崗。從遠州吹來的幹燥的季風從初春刮到初冬,所以富裕的人家都在院子周圍種七、八米寬能抗擊強烈海風的扁柏樹牆來防風。在綠色的樹牆裏麵,栽樹種花,有桔子、桃、梨等果樹。朝海那一側,多數人家有兩、三個白色牆壁的庫房。三澤的矢野家,在玄關的左側建了一個大花壇,右側栽了幾十棵果樹。在前院的水池與更開闊後院之間,是一排十五、六間正房。
矢野重也回到了自己的家,但並沒有忘記與多笥在一起的溫暖生活。
家裏有兩個兄弟,他也不習慣很多傭人叫他矢野重也少爺。
他還是孩子,不開心時就央求負責照看他的女傭戶代帶他去散步。路越走越遠,有一次到了海邊。從那以後,天氣好時,就去看海。向新野川相反的方向走到海邊,禦前燈塔就在眼前。
海邊是開闊的沙灘,嶙峋的礁石伸向海角。從遠方湧來的波浪,有時像怒吼,有時像輕輕咀嚼的雪白的牙齒,有時又像磨人的孩子在岩石周圍喋喋不休。
看到海,幼年的矢野重也感到心情舒暢。
女傭戶代小學畢業後到東京去打過工,講標準話,比別的女傭知道的事多。矢野重也問她,為什麼小孩不能去自己想去的地方?她說:“因為矢野重也少爺,是三澤矢野家的少爺。”
她的回答與母親一樣。他不滿意,以孩子的執拗,提出他以前的疑問:“那麼,為什麼把我送到多笥家?”
“夫人是想叫少爺成長為棒小夥子。”
“可是,哥哥他們為什麼不去?”矢野重也又提出了這個總問的問題。戶代漸漸陷入困境:“這個我也不知道。好了,少爺,你看,好大的船。”戶代把他的注意力引向海麵。
他抬頭看著海麵,可能是外國船吧,在遠處的水平線上,一條巨輪閃著光行駛著。船的出現,使水平線與海岸之間的海,有了現實的距離感。矢野重也凝視著在海中自由航行的輪船。
“少爺長大了,就要乘那樣的船到外國去了。”戶代感歎道。
還是小學生的矢野重也,雖然無法猜測戶代感慨中可能包含著年輕時的夢想受挫的感慨,但朦朧中或許能覺察到她在矢野家當傭人的無奈。
這時,不知什麼東西從腳邊爬過。矢野重也看到一隻僅有著一個大鉗子、形狀像弧邊招潮蟹似的大螃蟹,一邊警惕地看著他們,一邊向海浪爬去。
“嘿,逮住它。”矢野重也說著轉身擋住了它向大海的退路,趕著螃蟹向陸地爬。
矢野重也回到出生的家庭以後,覺得拘束,他最討厭的就是吃早飯和洗澡。
這裏吃飯,與在養父家與多笥相對而坐不同,在高出一段的中央,並排坐著父親彥太郎和長子春雄,側麵首席是母親聰子、其次是次子敏雄,之後是矢野重也。另一側是親戚、管家、管理佃農的頭頭。在低一些鋪地板的地方,是廚師、佃農中的打頭的。他們的對麵是女傭的頭和女傭們。戶代排在最後麵,似乎好不容易才有一個末席的位置,恭恭敬敬地坐著。
他們在動筷前先要向天皇陛下所在的東方拍手,之後轉向當地守護神佐倉池神宮方向拍手,再向正麵的家長第六代彥次郎請安。家長不動筷,誰也不許動筷。
與養父家不同,桌子上除有鹹菜、醬湯外,還有蔬菜、燉菜,有時還有幹菜。吃的東西,也分三等。上兩個菜的隻有家屬。傭人的頭,上一個菜,佃農的頭人和女傭人,吃的與養父母家一樣,隻有鹹菜和醬湯。
對於這些,矢野重也覺得特別奇怪,而且討厭。他不理解為什麼把人分成三六九等。他發覺坐在下麵的男女們翻著眼珠觀察打量他:這個從貧困的常太郎家回來的三少爺是怎樣一個孩子?舉止如何?
矢野重也低下眼睛,心想我不應該坐在岐視者的一邊,所以故意在吃醃蘿卜時哢吱哢吱地嚼,喝醬湯時弄出很大響動。
在他岀生的家庭對人身份的歧視,使他感到別扭,而自己與歧視者們坐在一起,年幼的他又不如何是好。尤其是洗澡,家屬們用上澡室,與傭人們分開,他更討厭。在養父家,他一直和養母一起洗澡,但現在是一個洗,而且浴池比養父家的大一倍,小學生矢野重也覺得自己的身體好像要漂起來了,感到害怕。住在這個家裏,他心裏沒底,而且也不習慣這被煤煙熏得黑黢黢的老房子,情緒低落。
一天晚上,他剛蹬上腳踏,想下浴盆時,発現一個大壁虎,黑黑的,趴在腳踏上一動不動。太危險了,差點踩上,他叫了起來。戶代急忙趕來,趕走了壁虎。他想以這件事為借口,不再去上澡堂。實際上他想去傭人們用的、在裏院大槐樹下的露天浴池。
他堅持說,除非去戶外的浴池,否則就不洗澡,叫戶代很為難。
“這樣吧,你去可以,但別叫夫人發現。”
戶代說。矢野重也終於如願以償,去傭人的浴池洗澡。
還是這個澡池舒服。風一吹,槐樹的葉子輕輕絮語。太陽遲遲不落時,光亮中,倉庫的白牆格外顯眼。芭蕉的葉子相互摩擦,發出沙沙的響聲。初夏時的各種花香,飄飄而來。抬頭望天,在柏樹圍牆上的夜空,繁星閃爍。
矢野重也想,這才是澡堂。可借好景不長,第七天,他這個“違法行為”就被母親發現了。矢野重也被帶到母親房間,聽聰子訓斥:“你是矢野彥次郎的兒子。要知道自己的身份。你到傭人們的澡堂去洗澡,要是傳上什麼疾病,可對不起祖先。”
“討厭。我不去家裏的浴室。討厭、討厭。”
矢野重也不斷說著,可能因為神經亢奮,鼻血嘩嘩地流了岀來。他好像挨打似的,張牙舞爪地反抗。趁著聰子不注意,他向外麵跑去。他趿拉著木屐,在幽暗的田中小路上,向著大約需要十分鍾才能到達的養父家拚命奔跑。
前不久,在吃早飯的爭吵中,矢野重也發現,逃到養父毌家,是反抗毌親的有效手段。
那天早晨,本來就覺得家裏吃早飯時的程序無聊的矢野重也,在家長彥次郎動筷之前,拿了一片醃蘿卜放到嘴裏。坐在他旁邊的敏雄責怪他說:“在父親動筷前,不準吃東西。”
矢野重也轉過頭對二哥說:“這個規矩,我不知道。”
“我說的話,你不聽嗎?”
“可是,我不知道。沒人告訴我。”
矢野重也強硬地說。他們兩個的小聲爭論,聰子都聽到了。
“敏雄,別管他。這個孩子沒有教養,得慢慢教育。”
這話激怒了矢野重也,他的血往頭上湧,扔下了手裏的飯碗,吼叫著跑了出去:“我沒教養,我不在這裏呆了。”
他明顯感覺到,母親歧視自己,看不起養母多笥的家。而這一點,與住在這裏心情不舒暢是兩回亊。她看不起我,那麼我就有回多笥家的權力。
聰子知道自己傷了孩子的心。她已經明白,把矢野重也寄養在貧困的常太郎家是失敗的,所以無意中說出了不應該說的話。她在童年時代,祖父丸尾文六就教導她,不能用歧視的目光觀察社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