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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旅行家是遠涉重洋的來客。

一葉扁舟,波裏浪裏,漂過拉彼魯滋海峽,穿過庫頁島,沿著遠東鐵路,涉過了遠東大平原,經伯利、崴子、一路霜雪,在一個無風的傍晚,來到了旗鎮。

在後來的曆史中,旗鎮竟成了他身後,一片縱深的背景。

沒有人注意到,這個傍晚,與以往的傍晚有什麼不同。這個穿著半身呢大氅的矮個子,在旗鎮的雪地,踩出了深深的一溜兒,文字符號般的雪窩窩。

落日默默無言地照著,什麼也不說。

旅行家住進了旗鎮第一店。

旗鎮的第一店,是赫赫有名的人頭紅樓。紅樓是座奇樓,有軟語鶯聲的俏女子陪著,易山易水的異鄉男人,一點溫暖,也算是家了。

旅行家的第一眼,就覺得這座洋式茶樓,是一種耐人尋味的深刻。

屋裏暖嗬!客房裏茶壺茶碗,孤獨一個人,一杯熱茶,慢慢飲。漸漸就津津細汗了。哪都是一站,都是匆匆過客。住下,就是家了。想巨大山影裏籠罩的故鄉,那海水一樣湧動連綿的民歌,想波濤顛簸中,風一陣浪一陣的孤舟,想一路的紅葉白霜、飄零不止,就有無限感慨漫上來。再喝一口茶,再斟,再飲。讓這暖氣縈繞的熱流,燙燙地一直透到心底。

一路疲憊,把困倦的夜,睡得很深很累。

旅行家站在旗鎮的高處,不勝感慨。遙天高遠,重重山巒之中,是一座被風雪苦著的小鎮了。遊絲般的鐵路,不過是這溝溝壑壑之中,一根似斷似連的筋脈而已。

這眼底的小鎮,縱橫毛細血管般的街路,如蟻蠕動著的行人,真是小嗬!可走進去,又覺得是很大很大,大得甚至一輩子,都無法走出去。

日子裏,被這罡風吹打著,被這冰雪酷寒著,被這重重疊疊的山脈褶皺擠壓著的小鎮,但這畢竟是陸地,沒有那些巨浪、狂潮,火山、地震和沉沒的危難,甚至根本不需要去想。

開始零零落落地飄雪花了。大雪的世界畢竟是寒酷的,腳底的路,可以找到溫暖的地方。山風飄著大氅的衣角,旅行家,畢竟是以四海為家的。

人頭紅樓,不愧旗鎮第一樓。是百裏千裏,遠近聞名的第一棋場茶莊。

旅館在偏樓,繞過來,便是茶酒會客的正樓。推開門,就有兩位身穿旗袍的小姐,左右相迎,一股喧鬧的熱氣人浪撲麵而來。

茶室很大,一扇半屏風式的招牌,迎麵而立。上麵四個大字:“禮拜茶會”。

室內茶人眾多,圍著茶桌團團而坐,或品、或飲,或談或說。一些穿著旗袍的小姐,穿流其間。

看得出,正麵是選茶交易之處,矮屏風虛圈的小間,紅氈鋪地,坐著幾個黃發高鼻子的洋商人。中間一人,老板打扮,顯是正談著一筆茶葉生意。有身材苗條的小姐,在櫃上一排的茶瓶中選茶取茶,再去小間中泡茶。“關公巡城、韓信點兵……”顯然是在對洋商人做茶道表演。老板同洋商人談笑風聲,說的是洋話。

旅行家對這茶生意沒甚興趣,便四麵打量著茶室的布局。

茶室三麵,都立著畫軸屏風。放眼望去,山水亭閣,水流明月,江渚小舟,鬥茶市井,一幅幅,畫麵靈動,意境深邃,叫人覺得,甚是古樸典雅,旅行家不覺砰然心動。

每屏畫前,均有三、五人,或一、二人,在觀賞茶畫。旅行家有些新奇,便先不去喝茶,走到就近的一幅畫前。

有兩個人,正在賞談著。旅行家見那畫上方的一角題著畫名:《肅翼賺蘭亭圖》。於此不遠,還打著幾方印章,正是唐人閻立本所做。

旅行家曾聽人講過,《肅翼賺蘭亭圖》,是這世上最早的一幅茶畫,大約已有千年之遠。

臨近的一幅,是《宮樂圖》。看的人,卻是極少。有幾人停住腳,看幾眼,便走過去。旅行家雖覺得這幅畫場麵宏大,華座綿繡,美女眾多,寬額廣頤,美服高髻,個個豐滿澤潤。但最令他驚異的,卻是長案底下,伏臥著的那一隻貓,神態畢肖,令人叫絕,頓令整個畫麵生趣盎然。想這位佚名的畫者,必是唐朝一位宮廷畫派的高手。

這樣的茶室,旅行家尚是頭回見到。不由得感歎,國境商鎮,畢竟是與其它的城鎮不同,單從這間小小茶室,已是略見一般。

看人眾多的,卻是明代茶畫代表人物,“雙絕千秋”文徵明、唐寅的幾廉名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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