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秋日的葬禮(1 / 3)

那是一個秋日的正午,風和日麗,秋高氣爽,秋色宜人,在這秋風落葉的季節,似乎一切美好的事物都應該發生在如此美妙的時刻,一切美妙的音樂都應與之相配,這本應是一個讓人無比愉悅的天氣,可場景卻偏偏定格在一個市人民公墓裏。天空一片雲彩都沒有,太陽格外的刺眼,以至於每個人都眯著眼睛,熾熱的紫外線使西裝革履的人們的額頭上布滿了密密麻麻的汗珠,它們都順著臉頰一一流下,和淚水混合在一起,分不清哪個是淚水哪個是汗水了。

此時一個少年在眾人的注視之下抱著骨灰盒緩緩地走入墓地,他麵無表情,目光呆滯,他的臉頰並沒有和其他人一樣是濕潤的,額頭上也隻有寥寥幾滴汗珠,僅僅憑他的麵部你是無法準確的判斷他此刻是什麼心情,也隻是簡簡單單的穿了一件白色襯衫和黑色休閑褲,他的存在仿佛與周圍的人群格格不入,他緩慢地走著,被稀稀拉拉的哭聲所圍繞,周圍的人們都穿著一致,清一色的黑西裝加西褲,使氣氛更加的肅穆和悲傷起來。

少年抱著的,是他父親路煒的骨灰盒,而那個少年名叫路宸。周圍前來吊唁的,都是路宸父母的親戚朋友以及同事和同學,他們聽到消息後都挺震驚的,震驚之餘也感到十分惋惜,好端端的一個人,怎麼突然就沒了呢?

路宸的父親是因為車禍身亡,是在盤山公路上行駛時汽車發生側滑,導致車子整個翻滾下山坡,滾了好幾圈才停下,車被摔得稀巴爛,至於路煒,就更不必說了,場麵請自行腦補……再堅硬的汽車材料和再安全的車架結構也經不起這麼折騰。巧合的是路宸的母親是一名法醫,路煒車禍那天她又剛好在醫院,當她得知麵前這麵目全非的屍體是路煒時,徹底絕望了,直接癱坐在地上,哭成了淚人。

那路煒為什麼會把車開到盤山公路上呢?這就不得而知了,這盤山公路離市區和他家都很遠,離他工作的地方更遠,所以人們都很納悶,但是都已經顧不上這些了,現在人都已經沒了,幹嘛去糾結這些事情呢。

路宸抱著那沉甸甸的骨灰盒,朝著他父親的墓碑走去,這骨灰盒太沉了,路宸感覺這是他這輩子抱過的最沉的東西,壓的他仿佛要喘不過氣來,這也是路宸第一次感覺到父親的重量,他看著這精致的不能再精致的骨灰盒,冷笑了一聲,父親這一生都過的很樸素,到最後他才被裝進這精致的小盒子裏。

想想也是奇怪,一個人生前無論做了什麼,經曆了什麼,得到了什麼,失去了什麼,無論是什麼身份,什麼地位,最後都將變成一堆灰,這也許就是殊途同歸吧。路宸不停的吞咽著口水,使他那並不是很明顯的喉結上下滑動著,明明隻有幾十米的距離,路宸卻感覺這距離被拉長了好幾倍,似乎永遠都走不到盡頭。

以前父親就是這樣抱著他的吧,路宸心想,現在卻顛倒了過來,輪到路宸抱著父親了,但他沒想到會是以這樣的方式,嗬,多麼諷刺。

終於,他走到了父親的墓碑麵前,他將骨灰盒交給了一個老師傅,老師傅把路煒的骨灰盒放進了他墓碑前的一個正方形的坑裏,然後用水泥封好,再將一個大一點的正方形大理石板蓋上,再用水泥進行封邊,這樣就完成了。老師傅叼著煙,神情很自然,動作也很迅速,一點都不拖泥帶水,就像做完了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然後看了一眼路宸,眼神裏略過一絲憐憫,當然,也就一絲絲,之後便轉身離去。

路宸目光呆滯,兩眼直直的看著他父親的墓碑,他似乎完全沒有意識他父親的離去,他就在那呆呆的站著,弓著腰,馱著背,他的母親徑直走過去,挽著路宸的手臂,打著一頂黑色的遮陽傘,滿臉都是淚水,眼睛都已經哭腫了,時不時地抽泣著,將臉深深的埋在路宸的肩膀上,路宸不知怎樣安慰他那滿是傷痕的母親,隻得接過母親手中的傘,將自己的手搭在母親的肩膀上,輕輕的撫摸著母親。

“給你爸磕最後一次頭吧。”不知不覺,二姑媽也站在了路宸的身邊,表情凝重地說道,然後拍了拍路宸的肩膀。

“最後一次”,這四個字就像一把無比鋒利的斧子,將他心裏的防線一道道劈開,直擊他的內心,“最後一次,最後一次,最後一次……”他的腦海裏一直回響著這四個字,他才漸漸開始意識到這是他父親的葬禮,而他的父親也已經離他遠去,從此就是兩個世界的人了,“最後一次”,嗬,多麼決絕,多麼狠毒,此時路宸的神色逐漸慌張起來,身體也開始輕微抖動,眼眶逐漸濕潤起來,眼淚就好像一匹脫了韁繩的野馬,拚命的想往眼眶外麵擠,可是路宸用盡了全力強忍住淚水,順手將一旁的塑料袋墊在墓碑前的空地上,跪下給父親磕頭,每磕一次,他都將他的額頭緊緊地貼在地上,似乎想把他的腦袋深深的埋在地底,因為慣性,幾滴眼淚不爭氣的掉落在地上,路宸惡狠狠的盯著地上的那幾處眼痕,就好像一位恨鐵不成鋼父親在看自己那不爭氣的孩子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