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記得。
這一場午餐臨時取消,江子城連拖帶抱將映秋弄進了醫院。
幽閉恐懼症。
再檢查一百遍也仍舊是這個結果。
她害怕這些穿白大褂的醫生對她進行催眠,將她心底藏掖著的秘密公之於眾,恐懼內心深處的自己是否存在著連她自己也不清楚的陰暗麵,如果真的存在,那她寧願日夜煎熬折磨自己。
“我在這裏,我在這裏,別怕。”江子城摟住在他懷中顫抖的映秋,盡力安撫她的心情。
“看著我,映秋。”大手捧握住她的臉蛋,他墨色的眼望進她內心深處,“有我在,好嗎。沒有任何人能傷害你,我會保護你,我是江子城,我永遠舍不得傷害你。”
他沒有說謊,江子城不會說謊,也不屑說謊。
映秋死死拽住他的襯衣領口,泣不成聲,“你不恨我了麼。”不恨那個欺騙他,玩弄他,背叛他的映秋了麼。
“我恨。”他擲地有聲,句句砍到映秋心間,“但是你要知道,沒有愛就不會有恨,有多愛就會有多恨。”
而再多的恨,也終究抵不過愛。
“江子城…你會不會離開我。”雙眼泛出波光,她眼睛一下都不敢眨,大氣都不敢出,隻希望他能夠告訴她一個完整的結果。
她不害怕被拒絕,她隻害怕她還如同當年愚昧懦弱。
“我隻怕你會離開。”輕如鴻毛的吻落在她潤濕的眼睫上,這一刻美好的隻出現過在他的夢裏。
不再是因為其他任何人接近他,隻因為他是江子城而依賴他,他舍不得對她橫眉冷豎,舍不得對她冰凍三尺,舍不得她因他而哭,舍不得她因他而痛,卻又為之欣喜。
他的生活早已經被她攪得天翻地覆。
“我陪著你,一起把這個病給治好。”
還有什麼可恐懼的。
映秋是單親家庭。
父母親在她八歲那年離婚,她跟了媽媽。那男人聽說離婚後很快便成家立業還有了個男娃,而媽媽卻十年如一日將她當做手心寶。
她問過媽媽,你為什麼不再婚,她說,“看電視上的後媽後爸多嚇人,就知道背著親爸親媽虐待孩子,你可是媽媽的寶貝,可不能讓人給欺負了。”
她和媽媽感情非常要好,或許正因為這樣,她並沒有走向大多數單親孩子的孤僻道路反而一日比一日更像媽媽,溫柔可人。
雖然缺少父愛,但她從不怨恨什麼。
日子就那樣一天天過下去,直到映秋十五歲那年,媽媽去世。
死於電梯事故。
催眠到這裏,醫生和江子城都知道已經到了最關鍵的地方。
醫生將聲音放的更輕,江子城早已經脫下西服外套,內襯解開好幾個扣都汗濕到不行。
“媽媽走的很安詳,是嗎?”
那天八號,映秋清楚記得是媽媽發工資的那天。她興高采烈的抱住自己,“媽媽今天能帶寶貝去吃大餐咯。”
明明三十好幾的人了,高興起來還和孩子一般,她在原地轉圈歡呼,一邊還拉著自己的手,“再給你買幾條好看的裙子,可不能白瞎了遺傳的媽媽這麼漂亮的小臉蛋。”
她十分配合她,映秋覺得媽媽高興她就高興。
那明明是個該歡笑,該快樂的日子,卻成為了她紮在心底永遠是最疼的那根刺。
額頭微微冒出細汗,她腦袋裏閃過無數殘影。
那個四四方方的容器裏承載著的人們的尖叫聲,哭泣聲,擠壓,踩踏,毫無理智,隻有她被媽媽抱在懷裏,感應到她的體溫從溫熱到冰冷,呼吸從鈞緩到急促。
不!她的媽媽不該死在那種地方!
身體徒然掙紮起來,映秋雙眼還緊緊閉合著,淚水卻沿著臉頰浸濕鬢發,浸濕衣口。
用眼神示意江子城今天的治療到此為止,醫生給映秋打了一支鎮定劑。
江子城對醫生點過頭,輕輕拉上映秋身上的薄被,一隻手與她的十指緊握放在唇邊,那顆跟著治療進度跳動的心髒回歸原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