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寶光膽怯:“你……真的不理我了?我們那兒要拆遷了。”
“寶光。你是個好人,但我真的不能再跟你交下去了!”姑娘為難,突然轉身哭著跑開了。王寶光一陣呆愣,然後尾隨而去。
蔫人有蔫主意,他不敢靠得太近,也不讓姑娘把自己落下……不管黃麗金理睬不理睬,他一如既往地天天來找她,似乎隻要看見她的影子就能心滿意足。此後卻連續兩天沒有見到小黃,他以為她病了,一女工不忍看他著急的樣子,就告訴他黃麗金要結婚了,正在家裏做準備。王寶光傻了:“她要結婚?這麼快?”“我說了你可別生氣,她家裏人就是要讓你死了這個心,是她哥哥給介紹的,隻見過兩三麵就決定辦事了。”
王寶光轉頭就跑,他先找到黃麗金的家,隻有麗金的母親和嫂子在家,說麗金正在收拾新房子。他問新房子在哪兒?老人吩咐兒媳婦領他去看麗金的新房,兒媳婦以為婆婆是老糊塗啦,對老蔫兒瞞還怕瞞不嚴呐,讓他知道了麗金住在哪兒往後還有個完嗎?老人也有她的道理,你看這孩子的眼神多可憐,讓他看看麗金的新房不就死心了嘛!就這麼著王寶光被麗金的嫂子領到不遠處的一幢住宅樓前,有兩個年輕人正踩著凳子往樓洞口的兩邊貼大紅“喜喜”字,旁邊有一群大人孩子在看熱鬧。嫂子讓王寶光在外麵等著,她進去把黃麗金喊了出來,黃麗金神情緊張,小聲埋怨:“你怎麼到這兒來了?”
王寶光事到臨頭也急眼了,說話的語氣也衝了許多:“麗金,你不能為了躲我就跟一個剛認識的人結婚呐!”“這跟你沒關係。”
“有關係,我們那一帶就要拆遷了,我很快就有自己的好房子了……”
黃麗金的未婚夫走出來,骨架粗壯,滿臉不屑:“這就是那個神經病?你來幹什麼?你被人家甩啦,是不是想來鬧喜呀?”
王寶光有點怯:“我要跟麗金說幾句話。”
“她現在是我老婆,在我要結婚的日子裏你狗膽包天竟敢來糾纏我老婆,我看你是肉皮癢癢啦!”那人在沒有任何警告下迎麵就給了王寶光一拳,並招呼他的哥們兒,“把這個癩皮狗給我打走。”那幾個幫忙的小夥子,樂不得有這種打便宜人的好事,你一拳我一腳,嘻嘻哈哈地上陣了……
黃麗金大叫著上前攔阻:“你們幹什麼,別打了!”
她的未婚夫把她拖進樓裏:“怎麼?你還心疼他?”
麗金的嫂子跑出來攔住那幾個小子:“唉,打壞了人怎麼辦?
誰叫你們動手打人家了!“她從地上扶起了王寶光,王寶光摸摸額頭的血,似乎沒有絲毫的驚慌,他從很小的時候就嫌自己的眉毛疏淡,此刻便用手指引導著血流描眉,濕濕漉漉,溫溫熱熱,遽然生出快感,長笑而去……眾人驚愕。
在梨城大學校園深處的半心湖畔,古木森森,鬱鬱青青,有幾棟教授住宅樓,掩映在綠樹林中,遠眺天青,俯瞰碧波,異常幽靜。特別是夜晚,林幽水暗,蟲鳴蛙叫,燈影雜星光,樓靜月侵門。夏尊秋在自己家的工作間裏,身穿藍布工作大褂,閑適而專注地製作風箏——這是她的愛好。練手練眼,定心養神,又可達到休息的目的。她腳邊靜臥著一條大狗,外間一位年輕的姑娘在看書——是她的學生,定期到她這裏來“幫工”,主要是幫她打掃衛生,如果夏尊秋挽留,還可以住在這裏作伴。凡有電話鈴響。總是姑娘先接,回答也是千篇一律:“教授在工作,不接電話。是的,她晚上也在工作。”
這年月會發瘋的不僅僅是老蔫王寶光,許久以來杜錕就時常神不守舍,渴望能好好看看夏尊秋,不管他以前曾經多麼對不起她的母親,也不管她現在表現得多麼地絕情,杜錕相信隻要他們見了麵,尊秋就抵擋不了血緣上的親情,有他這樣的父親並不辱沒她。他沒有過高的要求,也不指望她會公開認下他這個父親,但他希望她在心裏能接受他,允許他像一個父親那樣親近她,也得到她的親近。她孤單一人,他也處於半孤單狀態,這種想望應該是合情合理,是能夠得到夏尊秋理解的。所以,在一個晚上杜錕越想越忍不住了,就來到了夏尊秋的樓下,在樓前轉悠了好一陣子,才有勇氣摁了保險鐵門的號碼,傳來姑娘好聽的聲音:“請問找誰?”“是夏教授的家嗎?”“教授在工作,不見客。”“我不是客,你告訴她我是杜錕。”“對不起,杜先生。”姑娘關了對講機。
杜錕站了一會兒,不甘心就這樣離開,對他來說下這樣一番決心不容易,又一次摁響了房門號,又是那一套:“請問找誰?”
“我還是杜錕,請問姑娘是誰?”“我是誰對您無關緊要。”“我想知道是誰擋著不讓我見夏教授。”“我是教授的學生。”“你的老師在不在?”“在工作。”“我能不能直接跟她說幾句話。”“不行。”
“你知道我是誰?”“您是誰對我無關緊要。”
“小姑娘,你怎麼可以這樣說話?我曾經是梨城的市長、市委書記,現在是個老年人,你的老師難道會教你這麼沒有禮貌嗎?”老頭兒真是急了!
“那您首先就應該有教養懂禮貌,為什麼我說過主人不見客,您還要糾纏不休?”
姑娘又把對講機關了。“我糾纏不休?”杜錕極為沮喪,又繞到樓的前麵,抬頭看著從夏尊秋房間裏露出的燈光,許久才快怏而去。
又是電話鈴響,姑娘問:“喂,您找誰?”“小亞,你好,我是吳虛白。”
“吳先生請少候。”她推開工作間的門,“先生,香港吳先生的電話。”
夏尊秋摁下揚聲器的開關:“你好,虛白。”
“我不好,經常想你,這是非常苦的。”
夏尊秋開心地笑了:“可我聽人們常說,相思是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