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童到了。經理心靈深處鎖著的那個溫暖的角落,終究開啟了。
電視台的攝像機在音樂廳的觀眾席裏忙碌起來。中央音樂學院在這兒的專場音樂會,是不報幕的。演出前音樂學院的演員走上舞台:今天我們能為盲童演奏,是我們非常激動的事。希望我們的音樂能使你們感受到美好的世界。
感——受——到——了。
感——受——到——了。
六、讓盲童到天安門廣場升國旗,對殘疾人的關懷,標誌著一個國家的文明水平。
人民大會堂的主席台上,在這個宣告國家大事的莊嚴神聖的地方,一個盲童走上去翻了一個筋鬥。
也許,這是人民大會堂主席台上獨一無二的一個頑童的筋鬥。
這個筋鬥宣告了一件世界大事——會世界第一個盲童夏令營,在中國誕生了。
香港盲人協會主席贈送給盲童們每人一根手杖和一副墨鏡。拍錄像的時候,戴上墨鏡好看一些。不,我們不戴。我們是怎麼樣就是怎麼樣!
孩子們把手杖把墨鏡當成心愛的紀念品珍藏了起來,卻沒有一個人用的。不僅不用手杖,而且不讓人領著他們走,他們還要走到你的前麵,他們要領著你走!
密雲遊樂場對盲童免費開放。穿著米老鼠、唐老鴨和大熊貓的模擬衣的大人,山著盲童們摸著,辨認著。
盲童細細地摸著大熊貓:大熊貓,你怎麼那麼瘦啊?
聰明的大熊貓說:我們家鄉的竹子花了。盲童立即從身上掏出一元錢塞給大熊貓:我們捐款!
大熊貓既然會說話,自然隻是人扮演的,隻是人長得瘦而不是有沒有竹子吃的問題。這裏,有的隻是盲童那善良的心願和夢幻的想像。
生活如果不帶上夢幻的色彩,那就太艱辛了。
安徽一個生下來就雙目失明的孩子,來到這個世界上,就被父母遺棄了。孤兒院把他養大,取名:黨新生。能不能讓這個最可憐的孩子去升國旗?到天安門廣場去升我們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國旗?讓最不幸的孩子去承擔一件最值得自豪的事?
鄭淵潔又生奇想。
孩子們列隊到天安門廣場去看解放軍叔叔升國旗,這是常事。這就不屬鄭淵潔的思想範圍。他想的是讓孩子自己來升國旗。
這天清晨4點多鍾,盲童們在天安門廣場列好了隊。武警帶著黨新生走向旗杆。黨新生按動了電鈕。國旗順著旗杆徐徐升起了。
升起了,升起了,升起了。
黨新生的心啊,騰起了,騰起了,騰起了。
對殘疾人的關懷,標誌著一個國家的文明水平。讓全世界都來看看這個夏令營的盲童,享受了怎樣的待遇。
“我們要以接待國家元首的規格來接待盲童!”十三陵管理處的馬主任說。
十三陵的十幾名警察拿著步話機、把遊人、把各種外國旅遊團都攔在一邊,讓盲童們款款地步入地下宮殿。我們經常看到外賓優先,甚或中國人不得入內的場所。但是在這裏,是中國盲童優先!所有的明眼人為盲童讓路!
外賓們感動了。一個自尊的民族才能得到別人的尊重。
盲童們在地下宮殿,通過說話的回聲,測量宮殿的大小;通過講解員的解說,探尋古國的文化。他們從北京的現在,一直看到了北京的過去。閉營式那天,鄭淵潔請中國殘疾人福利基金會會長鄧樸方寫幾個字:他們看見了北京。
《他們看見了北京》,這是盲童夏令營的影集,出這個影集需要17000元的資金。密雲遊樂場的經理江雪捐助全部所需的資金。
他們看見了北京!
北京看見了他們!
北京看見了盲童們,看見了同樣具有人格尊嚴、人性力量,同樣在探索人生道路的心靈明亮的盲童們。
看著他們!看著他們!
七、鄭淵潔捏著話筒,隻是說不出話來,隻是想哭,這些盲童錯過這次機會,也許一輩子也上不了天安門了……
盲童夏令營的閉營式是在少年宮舉行的。閉營式那天,有一位專程從太原開著小車來的人,就住在少年宮隔壁,守候著鄭淵潔。鄭淵潔一人撰寫的《童話大王》期刊,這一期又該交稿了,再不交郵局就要罰款了。
鄭淵潔一見這位山西來人,先就癱了。
他都不知道7月14日到7月21日這八天夏令營,自己是怎麼熬過來的。開營前那些天他天天高燒。夾著體溫表到北京站上接一批一批從各地來的盲童。鄭淵潔,你這體溫表夾多久了?早該拿出來啦!哦,對對對!看看現在還有多少?攝氏三十八九度。來,再吃兩片退燒藥。後天就要開營了。明天得采取措施讓燒退下來才行。對,再打青黴素!輸液!
從早上9點輸到傍晚6點。怎麼燒還是退不下來?
開營後的第3天,燒退下來了。但是心輕鬆不下來。盡管盲童對這裏度過的每一天都足滿意的,但是從各地帶盲童來的老師們並不很滿意。這不,給老師安排的上街時間隻有半天。許多禮物都沒老師的份兒。舉辦這麼一次全國性的盲童夏令營,怎麼這麼不周全。
哦——提意見的人以為這個夏令營是國家辦的,是“國營”的呢。
辦這個夏令營的工作人員嘛——這位段秋紅,這位劉燕平,都是北京市文聯的幹部!這位孫毅,是上海的《為了孩子》的前主編,從上海趕來義務勞動的。這位肖俊蓉,是北京阜外二小的老師,自己為夏令營募到幾百元的捐款,然後趕來義務勞動的!
是的,全都是來盡義務的。全都是承擔了應該由社會每一個明眼人承擔的義務。
僅僅是義務。
鄭淵潔說著激動了:“那麼我是幹什麼的?”他把一本《童話大王》往桌上一擲:“我要是寫不出下一期《童話大王》,我就得變罰款!”
剛才還有意見的幾位老師,心軟了,心碎了,從心間流出了汩汩的淚水。
21日開完閉營式,鄭淵潔一倒在床上就睡著了。大約過了18個小時以後,他醒了。可不能再睡了。35000字一期的《童話大王》還一個字都沒寫呢。
7月26日,他正在他的童話世界裏遨遊的時候,電話鈴響了。什麼?天安門管理處同意盲童上天安門?鄭淵潔他們在夏令營開營前打報告,要求讓盲童上天安門。郝建秀15日就在信上作了同意上天安門的批示。真快!可是,後來便不見音訊。後來盲童們都回各省了。臨行前兩天盲童們一個個走上天壇天心石,一人說一句心裏話。傳說在天心石上講一個心願,上天能助你實現。他們在說什麼——希望能登上天安門。這個希望所以不能實現,原來不是因為別的,僅僅因為公文旅行時不知道在哪兒遇到了變通阻塞。幹脆這個批件石沉大海了,如果叫人搞不清其究竟,倒還好!現在突然通知說可以讓盲奄上天安門。可是叫鄭淵潔又上哪兒去通知已經各奔東西的盲童?
為什麼還打來這麼個電話?!
鄭淵潔捏著話筒,隻是說不出話來,隻是想哭,這些盲童錯過這次機會,也許一輩子也上不了天安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