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五
快進村時，突然傳來了幾聲犬吠聲。在趙興華的堅持下，他們繞道先把洪燕送到離家不遠的村口，分別的時候，洪燕說：“趙興華，無論等待著你的是一條什麼樣的路，荊棘也好，坎坷也罷，我都會永遠站在你這一邊。我堅信你會幹出一番事業來的！”說完，塞給趙興華一包東西，沒容趙興華反應過來，她已經轉身消失在夜色當中了。
苦澀的浪花在心中翻滾，直衝趙興華的心扉，使他頓時渾身發熱，透過清亮的淚幕，仿佛看到那個美麗可愛的少女向他走來。洪燕剛才的話一遍又一遍地在他耳邊回響著，多麼溫暖、多麼親切！他覺得身上的血在往上湧，心裏有千千萬萬個問題向自己提出來……
趙興華突然想到“誌同道合”這個成語，誌向相同，道路一致。那是同他一起度過兩小無猜的姑娘。他們一塊兒讀完三年初中，又一同上完了三年高中，那是他們永遠值得懷念的美好歲月。他堅信，這個姑娘一定會在今後艱難歲月裏給他勇氣，給他力量，給他幫助，甚至給他……
趙興華到底是怎麼往回走的，他已經沒用一點記憶了，然而，他還是回到他刻骨銘心的的那座農村的宅院。
當趙興華站在家門口時，就著門縫向院子裏看了看，依稀見到東麵灶屋發出的微弱燈光，除此之外，連一點動靜都沒有，好像整個世界都處在靜止狀態。
啊，親人，你的兒子回來了！你們能夠接受他嗎？
這個生活了十八年的家，這裏的一切他都那樣熟悉，說不準門上還留著他孩提時代的字跡，院子還有他的腳印。可是此刻，他好像又覺得有些陌生和擔心起來，他曾經不隻一次地向父母發過誓言，一定要讓他們過上好日子，要讓他們像城裏人那樣幸幸福福、舒舒服服地享受人生的快樂。然而，自己現在卻這樣狼狽回來了，那些誓言還能兌現嗎？趙興華努力鼓足勇氣，希望自己不是悲傷的回來，希望自己沒有淚水。然而，他又怎麼能控製得年了自己的感情呢！
趙興華在門口站了一會，他感到有點像晚上下自習歸來那樣。那時他總是不聲不響地輕輕推開門，而聽到響聲的母親便會把早已準備好的玉米糊糊和粗麵饅頭從鍋裏端出來，那是熱氣騰騰的，又香又甜的美味佳肴，那是慈母的愛，飽含著慈母的溫暖！無論家境如何，隻要父母在，他從沒挨過餓。甚至母親病了，每天晚上照樣一如既往地為他準備好晚餐。多麼偉大的母愛，多麼無私的親情！
趙興華抬起右手，在準備推門的一刹那，心中猛地升起一股熱浪，爹娘，兒子絕不食言，不管碰到什麼樣的大風大浪，兒子都要盡快讓你們過上好日子！
趙興華隻是輕輕的一推，門開了。他隨手又把門關好，放下行李，輕輕進了院子，灶屋的門半開著，那隻昏暗兒微弱的燈光下不見父母的身影。趙興華站在門口輕輕叫了一聲：“爹、娘！”
這時從爐灶後麵轉出娘的聲音：“嗯！是……興華？”
“娘，是我……”趙興華三步並作兩步跨進屋，母親從灶堂後站起來，趙興華不知為什麼，像一個不懂事的三歲娃兒，撲上去緊緊摟住了母親！重逢是將兩處遙遠的空間縮成一點，爆炸！重逢啊！是把兩團積蓄得太沉重的感情熔在一起，讓它激烈燃燒，發出令人喜悅的火花！重逢的機緣太神奇，有時妙不可言，似乎冥冥之中有著善良之神妥善安排，自然中的必然！於是平凡而激動的場麵出現了：擁抱、流淚。啊，在這一瞬間，親人的激動，久別的淚水……然而，母親的疼愛、惦記；兒子的委屈，心酸。
昏暗的燈光下，兩團淚水湧滿了趙興華的眼眶……
“兒子，你沒事了？”母親摟著兒子，就像小時候那樣，全心全意地嗬護著兒子那嬌嫩的生命。
趙興華看著娘，他覺得娘老了許多，頭上添了白發，臉上多了皺紋。他突然想到，在這半年多的時間裏，父母為了他，操碎心，每日每時，父母又是如何在擔心受怕中艱難地煎熬過來的！父母那白發和皺紋裏豈是碳水化合物的變化了，那是為了他損傷的細胞和生命！
“娘，爹呢？”
“你爹在床上躺著呢，他自從去學校沒見到你，回來就病了，哎！老天爺終於睜眼了……”
趙興華拉著母親，轉身向堂屋走去，這時堂屋裏傳來父親那微弱的聲音：“他娘，誰呀！”
“爹，是我……”
“老頭子，兒子回來了！”
母親的聲音裏充滿了喜悅，在院子裏向外擴散，像廣播裏發出的回聲，漸漸向空中飄起；像電流，流向這個院子的每一個角落。
“是興華？”堂屋裏父親的聲音突然響亮起來。
“爹，是我，我回來了！”趙興華真的神奇般的出現在父親的麵前。燈光下，父子兩四目相對地看了半天，父親伸出樹枝樣的手指，顫抖著摸著兒子的臉，沙啞著喉嚨說：“瘦了，在那個鬼地方受罪了吧！”在那微弱的燈光下趙興華發現父親的眼眶裏盈滿了晶瑩的東西，父親竭力控製著，沒讓它衝出堤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