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一
這幾日趙天倫總覺得心煩意亂的，雖然已經五十五歲，但在此之前，趙天倫幹起農活那是一把好手，他知道，憑他這個年齡在大機關裏還幹得熱火朝天，蒸蒸日上，村裏像他這個年齡的人幾乎都進城打工了。隻有他，一直安份守紀，擺弄著那幾畝承包田，有人笑他落後，說他死腦筋。可他有他的想法，他說萬物土中生。過去吃大鍋飯時，地也年年種，可是糧食就是沒有好收成，所以，中國人忍饑受餓多少年。現在土地給你了，為什麼不好好種！在這一點上，兒子趙興華支持他。當年兒子上中學時，他不願出去打工，為的是不荒廢兒子的學業，他一輩子苦的就是沒讀好書。前車之鑒，和血的教訓是刻骨銘心的。兒子考上大學後，他還是不願出去，其原因誰也說不清。
俗話說，五十而知天命。趙天倫知道這個道理，在兒子出事之前，他一點都不覺得自己衰老，誰知兒子出了一場事，對他的打擊太大，他突然間覺得自己一下子老了許多，本來滿頭黑發，突然間添了許多白發，胡子更白的讓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看上去哪裏像五十五歲的人！這些日子，他感到自己無論是體力上，精力，都大不如以前了。更讓他放心不下的還是兒子的事，雖然說兒子躲過可怕的災難，但他怎麼也不明白，兒子為什麼總在家呆著，說是寫論文，準備畢業，可是最近他總有些不踏實，兒子突然又在家擴大豬圈，這讓他更加不安起來了。
除此之外，那個和洪燕長得很像的黃姑娘突然到來，讓趙天倫兩口子覺得事情不那麼簡單。兒子和黃姑娘在堂屋裏到底講些什麼話，他們並沒聽清楚，但是兩口子明顯感覺到兒子和黃姑娘發生了不愉快，而且黃姑娘臨走時臉上的表情看出得是烏雲密布，心情沉重。甚至，他和老伴都對這個遠道而來的姑娘有一種心痛感，一個姑娘從幾百裏之外趕到這偏僻的農村，她到底是為了什麼？她怎麼就這樣懷著憂傷地走了！
剛才，趙天倫夫婦，這兩個地地道道的農民，他們完全發自內心的真誠和善良，他們在當時那種情形下，完全沒有把兒子已經是一個成熟的青春期的男人掛在心上，更沒有想到兒子和兩個同齡姑娘之間會發生什麼情感瓜葛。他們樸素地感到應該真誠地對待每一個人，人都是爹娘所生，都是血肉之軀。
兒子跟著黃姑娘出去了，趙天倫兩口子心裏似乎也跟著兒子走了，他哪裏又會想到兒子和黃姑娘，還有洪燕之間會發生那麼多複雜的事情呢？
趙天倫坐在院子裏的磚頭上，心事重重地不緊不慢地一口一口葉抽著旱煙，望著正在擴建的豬圈，這並不是他的想法，一切都是兒子的意見。趙天倫的心裏越來越感到幾分惆悵，一個大學生怎麼就對養豬那麼感興趣呢？他養了一輩子豬，種了一輩子地，除了把兒子培養上大學了，他什麼也沒有，難道……想到這裏，趙天倫的心髒突然間咯噔一下，與此同時右眼皮也跟著跳了起來。是禍是福，這個老實巴結的莊稼漢如同挨電擊一樣。在這一刹那間他弄不清到底是左眼還是右眼在跳，若真是左眼在跳，即使沒財，那是空想，也不至於是右眼跳呀！財沒有不要緊，可是禍一但發生了，他那裏還能承受得了呀！這段時間接二連三發生在他趙天倫頭上的事，把他搞得有些魂不附體，招架不住了。但是，不管怎麼說，兒子考上大學了，想到兒子考上大學那陣子，他趙天倫覺得他成了全村最有臉麵的人，積在他心頭幾十年的一口氣終於吐出來了。從今往後，他趙天倫就與眾不同了，兒子將來成了城裏有官位有公職，為國家做事的公家人！住的是城市裏的高樓大廈，每天八小時的班，甚至他和老伴也會像那些鄉下人因為兒女在城裏工作，跟著享福的人一樣，誌高氣昂的往返於城市的家鄉之間。也許到那時，他和老伴不再整日和這黃土地打交道了，給兒子帶帶孫子，那該是多麼令人羨慕和想往的日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