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二
孟玉花從地上爬起來,心裏狂跳了一陣子,像剛偷了東西似的,望著兒子的背影,來到廚房門口,見老伴勾著頭,半天才憋出一聲令人窒息的鼾聲。
孟玉花拾起他的煙袋,裝上煙絲,把煙袋嘴塞進老伴流著口水的嘴裏,劃著火柴,說:“醒醒,快,過個癮兒!”
趙天倫沒睜眼就叭嘰叭嘰地吸了起來,沒頭沒腦地說:“我沒睡著,你嚷什麼,別影響人家!”
孟玉花笑了起來:“別影響誰呀,人家早出門啦!”
老倆口上了床,趙天倫突然從床上跳下來,看了看房門,還特地試了試門閂子,這才站在床邊看著老伴愣笑,一也脫光了衣服,一邊往床上爬。沒等老伴自己動手,三下五除二就把女人扒得精光。凸現在他眼前的已經不是當年白饃頭樣的奶子,而是皮遝遝的兩個水瓢樣的掛在胸前的長奶子。趙天倫像摘葫蘆樣的一手抓住一個,就開始耙、耕、種起來。
月光隱沒了。短暫的黑暗之後,雲層後麵跳蕩著一種膜糊的亮光,它像是在尋找著雲層稀薄的空隙,從那兒衝將出來。漸漸的,黑山坳,大塘溝的麵目,影影綽綽地顯露出來。多麼美麗的山村,多麼妖嬈的大地!
他們熟悉的家鄉,給他們生命的這塊土地,像一個端莊可愛的少婦,靜靜地、默默地佇立在亞洲的東方大地上,她在沉思,在凝視、在向往。
來到水塘邊的那棵大柳樹旁,洪燕突然停住了腳步,她說:“你回去吧!好好休息……”她的心髒隨著她的情緒怦怦跳動起來。洪燕甚至弄不清楚自己是怎麼回事,這麼多年來,已經不是第一次見麵,她忽然意識到,難道自己……鄉村愛情的環境和聖地就是這樣的嗎?她感覺,這樣一個偌大的世界,這樣一個廣闊的天地裏,就隻有他們倆。世界靜靜的,絕沒有人來打攪他們。她不知道如今的年輕人都是否真的像電視劇裏那樣談情說愛的,手牽著手,不顧公共場合,接吻擁抱,她覺得那樣太窘迫,太機械,也太庸俗了。
洪燕突然轉過身,說了一聲:“拜拜!”便大步奔跑起來。趙興華還沒有來得及說一聲再見,但他還是緊緊跟在洪燕的身後,直到她進了家門。
洪燕站在家門口時,她跟本不知道現在是幾點鍾了。像幹了什麼虧心事似的,害怕父親正瞪著眼睛坐在客廳裏。洪燕忐忑不安地取出鑰匙,輕輕地開了門,院子裏的路燈光透進客廳裏,她躡手躡腳地換了鞋,就在這時,聽到父母屋子裏的聲音。
“什麼都能依著她,唯獨這事。”這是父親的聲音。
“你又不是不了解她的,”這是母親的聲音,“她就是那麼倔強。你怎麼辦!”
“婚姻是件大事,哪能憑一時衝動。她將來是會後悔的。”
“要是那小子大學畢業了,分配到省裏當個公務員,那怕是到縣裏當個公務員,一輩子也算還過得去,可是現在,大學沒畢業,還被除名了,你讓我的臉往哪裏擱?”還是父親的聲音。
洪燕停住了腳,聽著室內父母親在為她的事正在進行議論。
洪燕並不感到奇怪,也在她的預料之中。是啊,哪個父母不希望兒女找個好人家,哪個做父母的不希望自己的兒女過上好日子。在中國,古往今來,人性都是一樣的,門當戶對,嫌貧愛富,她一點也不怪父母。在這一刹那間,洪燕沒有去想她和趙興華之間的關係,她隻是想,她既不想做那種堅決反抗父母包辦婚姻的英雄,也不會學習私那些定終身,私奔流浪的可悲女人。她覺得,人的一輩子活得要堂堂正正,理直氣壯。洪燕想突然敲開父母的門,給他們宣傳一番道理,是啊,這都什麼年代了,如今已經二十一世紀了,還需要宣傳婚姻法,還需要宣傳《梁山伯與祝英台》,還要宣傳《小二黑結婚》嗎?這個道理作為一個堂堂的村支書,連這簡單的道理還需要別人宣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