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許久未有人打理,荒草叢生,落雪覆蓋厚厚一層。破舊的宮門半掩,一襲褐色布衣的青年人,手持一柄粗製長掃帚,正在掃雪。
季楚看見他的背影,腳步便頓在了原地。
回憶猶如掀開的浪濤,一層層翻卷侵襲而來。
自幼相識,結伴讀書,從兩個鮮衣怒馬的少年公子,到一貶黜一閑置,這一恍然,便是二十多年過去了。
“殿下。”
掃雪的人聞言回轉過身,看著他眉眼裏多出一絲笑意,“你怎麼來了?”
耶律皇族一貫的好皮囊,即便落魄如此,相貌依舊清雋儒雅。隻是一雙眼睛,藏著厚重的過往,略顯滄桑。
“殿下怎麼親自掃雪?這院裏就沒人——”季楚話沒說完,四處掃了一下,確實沒人。
偌大的宮殿,外麵戒備森嚴,但裏麵一個伺候的人都沒有。
北夏帝允許探視,卻並沒有提高大皇子絲毫待遇。
“無妨。”大皇子將掃帚放在一旁,安慰他道,“往年我也不管雪,和它相安無事。最近父皇開恩,甜梨兒來了幾次,怕她下回來的時候再摔著……”
說著,他衝著季楚做了一個邀請的手勢,“外麵風大,屋裏說話吧。”
季楚胸口一陣悶悶的,未言語,隻是點點頭。
他雖然知道大皇子被廢囚禁,日子不好過,但親眼見到,便又是另一回事了。
他本該是金枝玉葉的人。
兩人在客堂坐下。這兒沒有地暖,也沒有金貴的無煙銀炭,大皇子把靠牆堆積的柴火抱了一捆來,點火生熱,十分熟練。
又將一個小茶壺放在火堆裏,道:
“這兒也沒什麼好招待你的,後院野生的茶樹,我自己炒的,你嚐嚐。”
季楚默不作聲從懷裏掏出一遝銀票,遞給他。
大皇子失笑,“沒用的。我出不去,也沒人敢收錢買東西。直接送東西也別想了,門衛不讓送進來。這裏的一切,都是宮裏按月分下來的。”
“父皇是讓我來反省的,自然不能讓我在這兒怡然自樂。”
季楚皺起眉頭,卻發現自己現在雖然有錢有權有兵,依舊無能為力。
也許……
隻有等雲榛上位,才能改變殿下的處境。
“你如今在雲王手下做事,不該來看我。”大皇子看著他,搖了搖頭。
季楚道,“不管我為誰效力,也不會改變和殿下多年情誼。雲王殿下也知道這一點,他已經承諾,待他上位,會讓殿下做一個閑散王爺,悠閑自在。”
“殿下,意下如何呢?”
大皇子微愣,“我和他素昧平生,他為什麼如此善待我?”
季楚有點不好意思,難道要和他說,是因為我嗎?
想了想,含蓄道:
“首先因為他和殿下無仇無怨,又是血肉骨親,雲王殿下是一個心胸寬廣有容人之量的人。他不覺得殿下是威脅,願意幫襯一把。其次……”
“雲王殿下打算重用我……”
這個人情,雲榛是賣給季楚的。
大皇子瞬間明白了,看向季楚,恍然大笑,“原來我白擔心了,看來你在雲王那裏,前途無量。太好了!你若不是被我連累,也不會坐了多年的冷板凳。”
“這位雲王,是一個奇人。他敢用你,也敢信你,難得!如今我倒是看好,他能接父皇的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