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1 難討公道
朋友從俄羅斯回來送給老馬一個彈簧秤，他放在口袋裏覺得硬氣多了，如同腰裏掖了一把手槍。離休後他承攬了家裏的采買任務，想借此多活動腿腳，跟社會保持一點聯係。但如今上街買東西並非是件容易的事，短斤少兩，上當受騙，在外受氣，回家受埋怨。現在有了彈簧秤，可當場驗證，隨時都能討回公道。他來到市場，相中了一個攤販的香蕉。攤販在自己的貨架前立著一大塊草板紙，上寫：缺一兩我是孫子！
好，雖嫌粗魯一點，但很實在，給人以信賴感。他的攤位前圍著一群人在挑選水果，大概都是衝著這粗話招牌來的。老馬挑好了香蒸遞過去，小販過了秤，收了錢。老馬掏出自己的彈簧秤一稱，少了三兩多：你的分量不對呀！
小販立刻眼露凶光：你的秤不準！
我這是新秤。
老的還不準哪，別說是新的。你窮瘋了？買幾個香蕉還帶著個破秤，吃得起嗎？吃不起別吃！小販奪過香蕉放回自己的貨堆上，把錢摔給他。
你這是什麼態度？看看你的廣告牌子……
我的牌子怎麼了？缺一兩我是孫子，缺二兩我就是你爺爺！老馬還想理論，卻答不上話來，眼發昏，氣發緊。他指望別人會主持公道，為他說幾句話。但沒有人吭聲，倒有人向小販賠笑臉，繼續交錢買貨。也許人們存在一種僥幸，討好小販，說不定他會把分量給足，幫著老馬說話則肯定沒有自己的好處。老馬十分沒趣地走了，他聽到小販還在不依不饒地罵：老不死的，想到我這兒來找便宜，憑一個破彈簧秤就想攬我的買賣，沒門兒！他沒有回頭，回過頭去又能怎樣？罵，罵不過人家；打，打不過人家；告，又能告到哪裏去？鬧不好再惹一肚子氣。難道為了這點事真的去拚老命？搭上老命就能討回公道嗎？不討回公道這口氣又怎麼能咽得下？
咽不下也得咽，眼下也隻有靠自匕給自己順氣。老馬沒有向任何人再談這件事，推掉了家裏的采買在務，從此害怕去市場，害怕和一切不熟識的人說話。老像在躲避什麼，喜歡一個人獨處。隻有與世隔絕，他才感到安全，形神卻日漸僬悴。上了年歲的人格外需要社會公德的溫暖，缺少公德的社會環境是生命的陷阱……
1993年5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