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8 中國有獎
有獎乘車一如果你運氣好,坐出租車也可搬回台彩電、冰箱或別的什麼東西。車費公家報銷,獎品歸自己,天下就是有這樣的美事。
有獎觀影一如果你運氣好,看一場電影,既可娛樂自己,又能發一筆財,白得個千兒八百元。
如果你運氣好,買一台國產XX牌空調器,可獲特獎四萬元,運氣稍差一點可獲幸運獎日本東芝牌空調器一台〈賣中國貨要靠日本貨吊胃口,誰還會相信他的XX牌空調器呢?不相信他的產品沒關係,隻要你相信能中獎就行,一樣會買他的貨你運氣再差一點也沒有關係,他在幸運獎後麵還設了十四個等級的獎,從四千元到四百元不等。好傳人!好像人人都有份兒。
如果你運氣好,買張新年賀卡可得到一套房子,買輛輕騎可得到一輛轎車。
你到大街上轉轉,到商店裏看看,還有什麼東西不搞有獎銷售呢?滿眼都是有獎!有獎!有獎!有獎大酬賓,有獎大展銷,有獎大出血,又得獎券又九折,誰來我店誰幸運!
如果你運氣好,轉這一圈就會發大財,樂死,累死。
可惜,如果隻是如果,最虛妄靠不住。對買者是如此,對賣者也是如此。血不可能真的大出,倘是搞假出血,一次兩次也許對商店的效益不無刺激作用,長此以往還有何商業信譽可言?更要命的是毒化了中國人的消費心理……
它培養投機性,變正常的消費為撞大運。誰也不可能不買東西,使正常的生活變成了一場又一場的賭博。
我甚至相信,在當今這種繁複多變的生活節奏下,什麼事物都可能成為一陣風,一刮而過,各領風騷三五月。惟獨麻將風,已刮了數年,仍盛刮不衰,直刮得祖國山河一片麻。這可能就跟當前這種賭博式的消費方式有關。
清初詩人吳偉業曾著《綏寇紀略》,講明代曾風行一種馬吊牌,士大夫們無日無夜地打馬吊,荒誤正業,明室正是亡於馬吊。此話也許有失偏頗,但表現了中國知識分子對因賭博誤事誤國的激憤。
馬吊就是麻將的前身。胡適稱它是繼鴉片、八股、小腳之後的第四害。若舉國狂打麻將,對一個民族來說是危險的。他曾作《麻將考》,初次留學異國,發現麻將已傳到國外,成為西洋社會裏時髦的遊戲,誰也沒有想到東方文明征服西洋的先鋒隊卻是那136個麻將軍!可是,當1927年他重遊各國時,卻發現麻將在西洋已成架上古玩,很少有人問津了。因此他發出感慨:但凡勤勞奮鬥的民族是決不會被麻將軍征服的,麻將隻能是愛閑、愛蕩、不珍惜光陰的民族的專利品。所以,麻將軍隻好仍舊回到故土。
有獎銷售亦如此。有個別商店偶爾為之並無不可,也許倒真有一種刺激性、新鮮感。現在大家一窩蜂地都搞這一套,有獎銷售的廣告充斥電視、報刊和大街小巷的各種廣告牌,到處都有有獎的叫賣聲。小到小孩子買張賀卡,買個玩具,看場電影,大到兜售獎券的汽車招搖過市、車上擺著彩電、冰箱等耀眼的誘館,獎券現買現對,比打麻將還痛快。人們像看一台好戲一樣,爭先恐後,把汽車圍得裏三層外三層。然而幸運者極少(也許就沒有〕,人們偏偏都想當那個幸運者,轉眼間兜裏的錢變成了獎券,不中獎的獎券等於廢紙,人們恨恨地撕碎它,隨手一丟。汽車周圍像春節期間農村的鞭炮市場,花花綠綠的紙屑積有半尺深。碰運氣碰了一鼻子灰的人們,目光暗淡,卻心又不甘,眼睛裏偶爾還閃爍出貪婪、憤怒的光斑。
我們沒有摩納哥、拉斯維加斯、澳門那種集中的金碧輝煌的賭宮。但這種麻雀戰、地道戰、各自為戰更厲害!
有人負責為商人們發放營業執照,至於商人們用什麼方式推銷自己的貨物,隻要不犯法,就沒人管了。倘是官商,自由度就更大。但,商業有其自身的規律,商人也有大小之分。靠一些賊點子,玩花活,強剌激,小打小鬧,隻顧眼前不管長遠,也許可以發財,可以扭虧為盈,卻不會成大氣候,真正成大功者,參與創造商品時代並在商品時代占有一席地位者,必然兼顧商業道德和社會道德。既顧及眼前,又有遠慮深謀,引導社會消費,培養人們的消費品格。而不是相反,為賺錢腐蝕人們的心理。
一位美國作家這樣評論可口可樂公司可口可樂和自由女神同樣象征著美國。可口可樂創造了一種文化,並把這種可口可樂文化帶給了美國人,帶給了世界。
所以商業的成功首先取決於產品的成功。產品的成功說到底又是一種觀念的成功,文化的成功。中國商界應該把功夫下在產品上和觀念及文化上。用培養顧客的賭博心理來刺激銷售,從長遠來看是飲鴆止渴。
企業和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