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時分,天徹底大亮,雨水浸潤的草地蒸騰出了不少水汽,被露水壓得抬不起頭的葉片好像瞬間消減了絕大負擔,終於可以抬頭挺胸,在陽光的照耀下閃閃發光。
蕭昊乾坐在馬上,一隻腳閑搭於馬背之上,一隻腳墜在外麵,放蕩不羈的姿態,隻是臉上的表情委實同那坐姿配不上,就像是端坐的彌勒佛長了苦行者的麵孔,凝重而沉默。
他念著那厚重的火藥味,心下極不爽快,兩邊跟著的暗衛打量他的臉色,下意識收束己身,默默將自己與周圍的山風草木融為一體,盡量不彰顯存在感。
全德機靈,知道大夥兒心情不好,緊挨著韓古不敢作聲,就連方浩也呆愣愣的,見鬼的表情維持了一整夜,目光死死盯著蕭昊乾,像是要從他的腦子裏挖出一個洞來。
那是皇帝。
他伸手狠狠揉著自己的臉,心想那天在皇帝麵前稱老子爹的是誰?肯定不是他吧?他怎麼有點記不太清楚了,莫非是前晚的爆炸把腦子炸壞了不成?
……但那是皇帝啊!!
方浩覺得自己就像個白癡,惶恐不安,後知後覺,從一點點蛛絲馬跡裏挑挑揀揀捋出一條清晰明了的線索,仿若當頭棒喝,一棍子給打到了泥地裏,灰頭土臉的坐起來,才發現麵前的枯枝朽木竟然都是鑲金嵌玉的寶貝。
但就算是寶貝,也有人敢打他的主意。
方浩忍不住將視線往後移,樹藤牽出的長繩帶著泥點,另一端緊緊束縛著一個人,身處下風,狼狽可憐,走得卻從容不迫,沒有半點緊張害怕。
甚至還有心思給自己捋捋頭發,理理衣裳,閑庭漫步一般的冷靜,方浩差點就以為之前那個踉蹌跟在後麵跑的人不是他了。
更絕的是,見方浩看過去,他還綽有餘裕地對他笑,“怎麼了?”
不愧是敢刺殺皇帝的人,這份度量和從容,那就不是一般人能夠比得上的!方浩嘖嘖稱奇,竟然不合時宜地對他露出敬佩之意來,問道:“你不餓嗎?”
從昨晚到現在,他又跑又累,又挨鞭子又爬山,沒水喝就算了,別人騎馬他得走路,但這些攏共比起來,也比不上蕭昊乾輕飄飄的冷漠視線注視過來時,那份由內而生的寒意刺骨,叫人口幹舌燥。
至少方浩是這麼認為的。
可容嚴不是,他即便墜入泥濘、狼狽不堪,也自有一份愜意從容,逆境在腳下又如何,不過如此!
所以容嚴笑道:“無妨,幼年曾帶胞妹乞討,這般日子,倒也不算什麼。”
聽聽,堂堂一個世子,說起自己曾經乞討的舊事來竟也不以為意,未曾覺得羞恥,也不覺得可憐,平平淡淡的,就像在談論今日的天氣怎麼樣。
方浩是沒有這份心胸的,他天生反骨,要不是蕭昊乾壓得厲害,一路上就沒給他過點好日子,早就鬧死鬧活作得天翻地覆,不氣死他也要膈應兩把。
所以方浩覺得容嚴的可怕之處未必就不如蕭昊乾,興許還要有過之而無不及。
他故意放慢了速度,饒有興趣地趴在馬上跟他對視,“喂,你幹嘛要這樣啊?”
“怎樣?”汗水從容嚴頭上滑落,他也不在乎,隻是挑眉。
“就是那個,皇後啊,”方浩壓低了聲音,可在場哪個不是耳聰目明,隻是裝作沒聽見罷了,“你幹嘛要把人弄出皇宮,而且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