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
齊玉文是個有福的人。
一個女人應該得到的東西，命運都順順當當地賜給了她。
比如工作，雖然她的天分不高，高中畢業連個師專都沒有考上，但她的父親擔任著母校的校長，畢業的第二天，就在學校裏當了代課教師，一年後就轉了正，鐵飯碗就算端定了。
她教初一的語文。由於語文課的彈性特征，也不好對她的教學水平進行評斷，而且作為校長的千金，別人也不便於進行評斷，她的教師生活便過得很滋潤。
她當教師的第二年，金文起就從師專畢業分到這所學校。
金文起是農民出身，能分到平原倍感榮幸，便工作勤奮，成績超群。他老實單純，不陷於人是人非，便也無人嫉恨他，人緣也蠻好，還深得校長的賞識。
他人長得清秀而白皙，頎長而瀟灑，就更得校長千金的青睞。
校長千金動了他的心思。
單純的山裏娃不懂風情，校長千金剛請了他兩場電影，便覺得她就是最好的女人了，便短平快地結了婚。
那一年，金文起二十二歲，齊玉文二十三歲。
第二年就產一子，人生節奏如帆迎風。
齊玉文是個豐滿的姑娘，團圓的小臉喜人自喜。
隻是她的聲音有些個別，聲調粗重得像男人，不使性子時低沉柔和，一旦性發，是頗有穿透力的。
婚前金文起沒感到這是個缺陷，以為這是一種特別的性感。
但婚後，特別是兩人進入互不戒備狀態之後，金文起才感到，這聲音的問題並不是個小問題，它決定著女人的性情。女人脾氣暴躁，不善傾聽，更不寬容，有強烈的支配欲望。
所以，在家庭中，女人的聲音總是主語，男人的話一般都是補語。
由於金文起沒有相關的參照係，雖然也有隱隱的不適，但還是以為這就是家庭的常態，心無芥蒂。
所幸的是，她有一個非常女人的身子——和她擁抱時，會感到一種綿軟而又悠長的溫暖；和她親吻時，她的口氣不僅熱，而且還有一種幹草般的香味，很是讓人心醉。
溫暖而香，使他很沉迷於她的身體。
他每天晚上都想早早地紮進她的懷裏，在廝磨中放縱自己。
教師的交際麵窄，生活也單調，而女人的身子，卻讓他感到很豐富很充實。
他不想改變什麼。
但世俗的享樂，使他意外地葆有了對生活的激情，他不僅課講得好，而且還看了大量的書。書看多了，就有了寫作的欲望，他嚐試著寫一些史地小品，而且陸陸續續地發表了。
然而，這卻意外地改變了他的命運。
區檔案局的老局長很喜歡他的文章，親自找區委組織部、區教育局，在教師出口非常困難的情況下，硬是把金文起從學校裏挖出來，充實了他手下的專業隊伍。
對他的外調齊玉文是反對的，她說她習慣了他們朝夕相處的日子；其實，是習慣了在有效勢力範圍內有效支配自己男人的生活，她對校外的生活是陌生的，也是不信任的。
金文起調到檔案局後不到一年，他的校長嶽父因不適應新的教育形勢而被提前勸退，按改革規定，沒有學曆的齊玉文也被從教學崗位上安排到後勤部門，做了食堂主管。
她心氣不順，壞脾氣漸漸把女性的溫柔遮蓋了。
她動不動就發脾氣，把食堂的人際關係弄得很緊張。校長找她談話，要她注意工作方法，否則就要換崗。
她知道，做食堂主管是她社會地位的最後底線了，難道說非得讓她去當清潔工不成？
由於以前生活太順，眼前的境遇使她難以承受，她感到，她年紀輕輕便被社會拋棄了，心中的自信一下子跌到了低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