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一
人的確不是一種簡單的動物。
金文起自從當了科長之後，原來未曾覺醒的世俗心，不僅覺醒了，而且還到了知道怎麼滿足和實現的地步。
科長的職務雖小，在官場卻是一個至關重要的質變點。因為科級幹部在局裏已經是中層領導了，與局級領導的關係甚至與上級領導的接觸就進入了自然交往的鏈條。
因此，他可以傾聽到官場的聲音。
比如誰誰是趕大車的出身，卻當了區委副書記；誰誰是個泥瓦匠，卻當了區長……雖然他們並沒有什麼高深的水平，學曆也不過中小學畢業，但就因為他們占據了那樣的位置，人的價值就與以前大為不同——幾聲囁嚅之腔，也是時代的音符；幾個即興的舉動，也是開拓的運籌。一個文教工委書記的幾首打油詩，一經印成冊子，也就成了教育戰線思想政治工作的學習範本。
局長對他說：“你的文章比我的水平高多了，可就因為你是一個不占位置的小人物，就發不出自己的聲音。你要好好努力啊，爭取有大作為。”
金文起感激地說：“我一定好好努力。”
要想在官場有所作為，女人多少是一點忌諱，應該遠離才是。但何小竹正是在自己想改變暗淡而庸常的生存狀態、做官不得經商無門時，給自己帶來生命激情和生活轉機的人啊！而且自己又是那麼的愛她。他覺得難以割舍。同時，他也知道，無論自己怎麼設計，官場的前景也是個未知數；因為官場上的不確定因素太多了，很難以個人意誌為轉移。隻有身邊女人的胸乳是真實可摸的，是隨時可以給自己以感情慰藉的，便絕對也不應該割舍。
想到這，他有些難為情，因為他畢竟是個讀書人，再怎麼與社會生活接軌，也有本性上的顧忌。
何小竹太重要了！
何小竹是命運之賜！
何小竹使自己成了生活的幸運兒！
他想到了船隊隊長和漁夫關於曬太陽的故事，他就像那個睿智的漁夫一樣，早已進入了“悠閑地曬太陽”的境界了。
所以，我為什麼要割舍呢？我有病啊？
所以，我不僅不能遠離自己的女人，而且還要縱情地享受那一份天賜的愛情！
隻不過要多加一點小心，比較藝術地處理一些技術問題，比如要瞞住齊玉文，穩住陸小可——幾經觀察，陸小可這個人是有理性的，隻要不給她太強烈的刺激，還是可以相安無事的。
他想起了局長曾經說過的“將來我幫你出本集子”的話，他覺得這本書應該快點出來，可以增加他在官場的砝碼。
他把出書的想法跟何小竹說了。
何小竹說：“老胖，沒有這本書，哪兒能有咱們的愛情？所以，你早就應該出這本書了。”
金文起感到很受用，說：“那麼咱就出，為了咱們的愛情。”
他說的是真心話。因為他回憶起了他與何小竹的第一次見麵。而何小竹說要拜師時的心理感受——
她著了高跟鞋的腳，穿著朝裙擺裏縱深的柔色絲襪，把她的腳踝襯得格外秀美。他從來沒見過這麼美的腳踝，齊玉文的混沌，陸小可的尖利，總之都是摧毀你欣賞願望的那種。而眼前的則不同，是一種要命的吸引。
他真想跪下身去，不顧一切地親吻那動人的線條。
他被自己的欲望嚇壞了。
金文起說：“小竹，你那時，美得真精致啊！”
何小竹說：“難道我現在就不精致了？我還是原來的我啊。”
金文起看了看眼前的何小竹，不能不承認，何小竹有天性上的精致——
臃腫的冬季，可她的衣著簡約而優美，高彈力的毛衫緊貼在身上，曲線依然玲瓏；一雙很少能在街上見到的鱷魚皮的高筒瘦身皮靴，把秀美的腳踝收束得更加柔腴了。
他的心跳就又加劇了，隻是沒了要跪下去的欲望，倒是很自然地把那雙精美的腳攬上了自己的膝頭，說：“精致，精致得要死，我們小竹怎麼會不精致呢！”
何小竹點了一下他的腦門兒，說：“你還是那個老胖啊，壞得可愛。”
金文起的心溫暖起來。他想，其實天上、人間，都在彈指一揮間了。
他覺得自己的心比以前開闊多了。
“我明天就去找我們局長。”他充滿豪情地說。
“你應該多做一點兒準備。”何小竹說。
“稿子都是現成的，還要做什麼準備？”金文起不禁問。
“你應該替你們局長寫一篇序，我想，他是很樂意接受的。”何小竹笑著說。
金文起寫完了序，就去找局長。
“局長，我記得您對我說過，要幫我出本集子。”
“是啊，我是說過，怎麼，都準備好了？”
“準備好了，就等您發話了。”
“呃，不過，這事兒得稍緩緩，咱們局裏的包幹經費不多了。”
金文起的心中便起了一層陰翳，說：“那好吧，不過，我還有一事相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