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五(1 / 2)

第十四章 五

第二天一早,朱文真的走了。

天還下著蒙蒙細雨。

金文起很傷感,掉下了兩滴眼淚。

他對何小竹說:“不如咱們也走,心裏怪別扭的。”

何小竹說:“橘子洲頭、第一師範和農民運動講習所是長沙的曆史名勝,作為史地小品的寫作者,你應該前往。”

周憫說:“你們為朋友的使命已經結束了,也該為你們自己了。就去看一看吧,來一趟長沙也是很不容易的。”

周憫的話,更讓金文起憂傷,他害怕把這種憂傷帶回家去,便決定留下來。因為他明白,血流出的地方,也正是療傷之處。

周憫走出幾步之後,又轉回頭來:“你們就放心去吧,我晚上還來陪你們。”

何小竹大為感動:“這個周憫,心眼兒真好。”

她理解周憫,周憫是怕一對特殊的夫妻會在旅店裏遇到麻煩。

“感情這個東西,也真是不講道理,它要是想折磨你,不管你是好人壞人,一視同仁。”金文起感慨道。

他們到橘子洲頭的時候,竟還沒有開門。

他們打了兩張票,管理員笑著說:“這麼個雨天,誰還有心情到這裏來,整個公園就單為你們二位開放了。”

管理員的話,讓他們心生感激:“多謝您了。”

管理員說:“不謝,看你們二位就是一對有情人。”

管理員的話,就更讓他們心生感激,因為他後邊的潛台詞是一種極為吉利的話。

他們靜靜地在幹淨的石板路上走著,遠處的濤聲像耳語。

滿園的橘樹因為葉子都落了,顯得很枯瘦很寂寞。他們感到了人間的淒清,感到自己是一對被親人遺忘了的孩子,被遺忘得都懶得尋找回歸家園的路。

他們任性地走著。他們幹脆把雨傘收起來,盡情地淋著那細密的雨絲,惟有這樣,他們才感到好受一些。

遠處是滔滔的湘江。

他們敬重地坐在礁石之上,相互依偎著,看漁人放竹排。一隻遠去了,又來了另一隻……他們眼裏隻有竹排,好像人是不存在的。

久久地看著,他們的眼睛迷惘了,眼淚在何小竹的臉上悄悄地流淌著。

“老胖,咱們生兩個孩子吧。”

“生。”金文起竟也莫名其妙地答著。

“我可沒跟你開玩笑,我說的可是真的。”

金文起一驚:“小竹,不知你為什麼這樣傷感?”

何小竹說:“等有一天,你離開了我,或者是你死了,我就撫養咱們的兩個孩子,你的愛沒有了,我就好好地愛孩子。那樣,我就不會傷心得要死。”

金文起愛憐地擦去何小竹臉上的淚水:“你不許瞎說!”

“不是我脆弱,也不是我太敏感,你看朱文和周憫,多熱烈的一樁愛情啊,說沒有就沒有了,還不如這湘江水流得長久。”

金文起自己也很傷感,不知怎麼安慰她,就說:“你不要自己揉搓自己的心好吧,在橘子洲頭,應該朗誦那首詩篇。來,讓我朗誦給你聽。”

何小竹趕緊捂住了他的嘴,“求你不要朗誦了,我現在脆弱得很,我會受不了的。”

於是,在長沙,金文起居然沒能朗誦成最該在長沙朗誦的偉大的詩篇。

他留下了終生遺憾。

但不管怎樣,他們今天很愛情。

回到旅館,周憫已給他們買來了晚餐,還外帶兩瓶北京紅星二鍋頭酒。

周憫憂鬱地說:“明天你們就走了,我今天想陪你們喝個夠。”

金文起知道她想借酒消愁,便說:“咱們少喝點兒酒,多說會兒話。”

周憫說:“你不要擔心我,朱文知道,我越是心情不好,越是能喝。”

喝過一陣子之後,酒暈淡化了周憫臉上的憂鬱,她蒼白的雙唇上也開始有了春天的顏色。

此時的金文起不忍心用“性感”這樣的詞形容她,而是選了“春天的顏色”。他覺得用含有色情成分的詞彙對待一個幽怨的女人,有些不道德。

但他們還是不知跟她說些什麼好,談話不時進入冷場。

周憫好像感到了這一點,於是給他們講了兩個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