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賣鵪鶉蛋的人民教師
30歲,是道似難非難的坎。邁進這個門檻,在“而立”與“不惑”之年的中間,上有老、下有小。一邊是生活的重擔,另一邊是憧憬與期待,心不甘、情不願,總想騰些空間讓自己努力。
30歲的劉永好,遠沒有如今的成熟與老練。在這道坎之前,劉永好隻是個清貧的教書匠,想著的是微不足道的工資如何精打細算,盤算著的是何時讓老婆燒個回鍋肉打打牙祭。30歲之後的劉永好,下海、經商、辦企業……被冠以“大王”的頭銜。
從教書匠到大亨,恰逢時代變革的劉永好,帶著開天辟地的姿態,走出了一條機遇與挑戰並存的成功之路。
1966年,作為年僅15歲的劉永好為了跟著老師去北京接受毛主席檢閱,特地挑了一件家裏最好的呢子衣服。衣服是父親土改的時候在地攤上買來的,據說還是英國進口的毛料,在父親和3個哥哥手中輾轉了17年後到了劉永好的手中,劉永好把它當成了寶貝。對於當時的他而言,最大的目標是擁有一雙新鞋和一輛自行車,而最好的工作就是進入當地的工廠當一名工人,那樣自己就可以衣食無憂了。
兩年後,17歲的劉永好插隊到了成都市郊的新津縣古家村,當地沒水沒電、缺醫少藥,連一條完整的公路都沒有,劉永好一天的工分是1角4分錢。在那裏,劉永好當了四年零九個月的知青,與農民結下了不解之緣。那時的他,最盼望的事是吃上紅薯白米飯。
如果不是1977年的高考,劉永好幾乎就是個每天做著白日夢的吃貨了。盡管當時上大學的升學率隻有3%左右,但劉永好還是考上了,就這樣,他從農民兄弟的路子走到了知識分子的路子上。
大學畢業之後,劉永好來到四川機械工業管理幹部學校當了一名教師。與此同時,他和學校的校醫李巍相愛結婚了。當時兩人的工資加在一起正好79元,日子過得也不寬綽,不過劉永好“本色不改”,當時他最希望的事兒,就是每周都能夠吃上一頓回鍋肉。
可要吃上這每周一頓的回鍋肉似乎並不容易。
劉永好家共有4個兄弟,此時,他的大哥劉永言已從成都電訊工程學院畢業分配到成都906廠計算機所工作;二哥劉永行從成都師範專科學校畢業後到了縣教育局工作;三哥劉永美從四川農業學院畢業後在縣農業局當農技員。
這樣的家庭成分擱現在,可是名副其實的幹部家庭,個個都是“鐵飯碗”。可是,就在1980年春節,二哥劉永行為了讓哭鬧著要吃肉的4歲兒子能夠在過年時吃上一點肉,從大年初一到初七,在馬路邊擺了一個修理電視和收音機的地攤。短短幾天裏他竟然賺了300元,相當於他當時10個月的工資。
這個插曲瞬間讓劉家四兄弟看到了致富的秘密武器。他們盤算著是不是可以辦一家電子工廠呢?
這可不是老劉家四個小夥子想錢想瘋了的異想天開。要知道,對於學計算機的老大劉永言、學機械的劉永好以及會修理家用電器的劉永行來說,生產電子產品並不是難事。
果不其然,他們的智慧結晶很快問世了,還起了個名字叫“新意音響”,中國第一台國產音響就這麼誕生了。無意中拿了個曆史“第一”,四兄弟也都很興奮。技術有了,接下來就是生產的問題了。於是,劉永好拿著音響來到鄉下,想和生產隊合作,他們出技術和管理,人家出錢,工廠一人一半。可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這個事情報到公社之後,公社書記一句“集體企業不能跟私人合作,不準走資本主義道路”就讓劉氏兄弟們的美夢胎死腹中。
第一次出師不利,讓劉氏兄弟很是鬱悶,便尋思找一找其他的賺錢門路。之後有一年,吃完年夜飯,兄弟4個偶然議論起來,現在的鵪鶉蛋真賣得起價錢,鳥蛋那麼大小,居然比雞蛋還貴,而且供不應求,許多農民因此走上致富之路。
聊到這裏,大家靈光一閃,咱們也養鵪鶉!
就這樣,四兄弟順利地從“科技新貴”轉型到“養殖大戶”,在位於新津的農村老家養起了鵪鶉,連劉永好成都家的陽台上,也搭了飼養棚養了300多隻鵪鶉。每天課間休息時,妻子都要趕回家去,給鵪鶉清理糞便。嘈雜的聲響和難聞的氣味讓鄰居們都議論紛紛,總覺得這一個教師、一個醫生在單元樓上養鵪鶉實在太不像話了。
更不像話的是,養好了總得賣吧?鵪鶉蛋越下越多了,劉永好就跟著二哥劉永行跑市場,沿街叫賣。不巧碰上他教的一些學生,劉永好覺得麵子上掛不住,窘迫地把頭埋得低低的,晚上回到家裏也無精打采。
賣鵪鶉蛋的劉老師在鄰裏和學校裏都出了名。
“永好,抬起頭來!甭管別人怎麼看、怎麼想。經商並不下賤,在西方社會,衡量一個男人成功的標準,還要看你能掙多少錢呢……”看到悶悶不樂的劉永好,妻子總是溫柔地鼓勵他。
在當時那個吃著大鍋飯的年代,這番論調也算是驚人之語了。在妻子的支持下,剛過而立之年的劉永好做出了當時讓周圍人都很驚訝的決定——辭去公職。
改變是不易的,尤其是“砸鍋賣鐵”式的改變。扔掉鐵飯碗,走到體製外,無論結果如何,這本身就需要勇氣。公職似乎一直是座“圍城”,外麵的人想進來,他們看到的是福利待遇,體麵安穩;裏麵的人想出來,因為不願意忍受低工資,因為還有對更廣闊前途的向往,而劉永好選擇了後者,他的人生之路也因此徹底改變了。
想與此前的歲月訣別,總得有個訣別的姿態。
劉永好四兄弟擴大鵪鶉生意的規模,開起了良種場。沒什麼家底的四人變賣了手表、自行車等家中值錢的物件,湊起1000塊錢作為創業基金。三哥劉永美率先停薪留職,下鄉當起了“育新良種場”的場長,主營業務是孵小雞、養鵪鶉和培育蔬菜種。沒有孵化箱,他們到貨攤上收購廢鋼材,然後到工廠租用工具自己來做。為了建廠房,劉永好從成都買回一拖拉機舊磚,由於道路狹窄,拖拉機無法進村,舊磚被卸到了兩公裏之外。劉永好帶頭手抱肩扛,愣是把一車磚給搬了回去。
眼看著就要苦盡甘來了,老天爺卻又給劉永好開了個大玩笑。
一天,一個專業戶找到他們下了10萬隻小雞的訂單,這可是筆大買賣!被衝昏了頭的劉氏兄弟馬上借了一筆數額不少的錢,購買了10萬隻種蛋。但他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2萬隻小雞孵出來交給這個專業戶之後不久,他們便聽說這個人跑了。他們去追款,發現交給這個專業戶的2萬隻小雞,一半在運輸途中悶死了,一半在家裏被大火燒死了,對方已經是傾家蕩產。
走投無路之下,兄弟四人連夜動手編起了竹筐,決定把種蛋和小雞賣給城裏人。於是,他們每天淩晨4點就起床,蹬3個小時的自行車,趕到20公裏以外的農貿市場,再用土喇叭扯起嗓子叫賣,最終8萬隻雞仔竟然全部賣完了!
也許這才是人生的常態,沒有逼到懸崖邊上,誰都不知道自己的潛力有多大。當堅持到不能再堅持,執著到不能再執著的時候,事情沒準就水到渠成了。
經過了一次無妄之災,兄弟幾個的良種事業越來越順手。他們開始用電子計算機調配飼料和育種選樣,並且摸索出一條經濟實用的生態循環飼養法:用鵪鶉糞養豬、豬糞養魚、魚糞養鵪鶉,使得鵪鶉蛋的成本降低到和雞蛋差不多。
到了1986年,育新良種場已經年產鵪鶉15萬隻,鵪鶉蛋不僅賣到國內各個城市,而且衝出亞洲走向了世界。劉永好則在這個過程當中實實在在地顯露了他的銷售才能。
他在成都青石橋開了一個鵪鶉蛋批發門市部,後來生意越做越大,又在成都最大的東風農貿市場開了一家奇大無比的店,每天都堆放著數十萬隻蛋,近的是重慶、西安,遠的是新疆、北京,還有老外的訂單。那時候,劉永好的批發門市部成了全國鵪鶉蛋批發中心。在他們帶動下,整個新津縣有三分之一的農戶養鵪鶉,最高峰的時候全縣養了1000萬隻鵪鶉,比號稱世界鵪鶉大國的德、法、日還要多,是當之無愧的世界鵪鶉大王和世界鵪鶉蛋大王。1986年,劉氏四兄弟決定用一個充滿美好前景的詞來重新命名自己的養殖場——“希望”。
從1982年春節的1000元起家,到了1988年,僅過了6年時間,他們四兄弟從種植、養殖起步,曆經磨難,積累了1000萬元並在80年代末期轉向飼料生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