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女強人 7 巡視第一戰
萬北方心事重重地在克迪尼大酒店1218房間來回踱步，他的心裏亂極了：自己來西州這幾天做了些什麼，作為省委巡視一組的組長，他深感此行的不同尋常。臨行前，耿滿弘當著大家的麵說，西州目前處在發展的關鍵時刻，因此要帶著四個任務去巡視：一是對西州領導班子及其成員遵守黨的政治紀律，貫徹執行黨的路線方針政策的情況進行監督檢查；二是對省級領導班子及其成員貫徹落實黨風廉政建設責任製進行監督檢查；三是對省級領導班子及其成員貫徹執行民主集中製的情況進行監督檢查；四是對省級領導班子及其成員選拔任用領導幹部的情況進行監督檢查。遊竺部長還語重心長地對他說：“通過這次巡視不僅可使省委建立起科學有效的巡視製度，使黨內監督體製進一步健全和完善，而且還可以把西州的一些不正之風和腐敗問題解決在萌芽狀態，減少腐敗現象的滋生。”末了，耿滿弘又對萬北方提出要求：這幾項任務是巡視常規，這次還必須初步掌握西城文化園開發的2600畝土地的真實情況！要知道這次西州之行是他們按照往年巡視計劃慣例外的一次巡視，意義非同尋常。
可是到了西州市一切並非他想象的那麼簡單，按照領導交代的“四個任務”，結果真是令人“可喜可賀”，簡直就是來總結他們的工作經驗。對班子每個成員談話時，萬北方感到西州的班子成員都是“政治上的明白人、工作上的實幹家、廉政勤政的帶頭人”，班子成員之間似乎“擰成一股繩，心往一處想，勁往一處使，互信互諒互助，同心同德同力，不斷開創西州工作的新局麵”。他還真幾乎被眾口一詞的讚美之辭蒙蔽了，但聽了市人大主任馬言森話裏有話的談話恰似一盆十分及時的“冷水”和一支“清醒劑”！他說，在一些地方、一些單位，民主氣氛極差，黨政主要負責同誌大搞“一言堂”，大搞“皇上政治”，容不得別人發表不同看法。正如他所分析的，這些黨政主要負責同誌，都牢牢地把自己當做“一把手”，更有甚者，把自己當做“老板”。既然黨政主要負責同誌都成為“老板”了，其他負責同誌、共產黨員，不都成了老板的“雇工”？“雇工”還敢對“老板”有不同意見、不同看法嗎？他這一“老板與雇工觀”讓萬北方決定回去“複命”時，一定要在他的巡視報告中體現出來！
談話結束之後，西州市班子成員明裏待他們像貴賓，平日裏好酒好菜，晚上不是歌舞升平就是桑拿泡腳，而暗地裏卻防賊似的，大部分時間把他和巡視員賀常安、於時達三人“軟禁”在酒店裏。是不是怕他們觸到西州班子集體腐敗的冰山一角？還是另有隱情？萬北方一邊想著，一邊默默地來回踱步……待他坐下來，才覺得房間裏竟然是如此的沉寂，仿佛一根針落在地上都能聽見，陡然間，他不禁產生了一種如臨深淵、如履薄冰的感覺。
正在這時，手機響了，接聽後卻一時沒有聽出是誰，對方笑著罵道：“北方，你他娘的發財了吧，聽不出我是誰啊？”
萬北方這才聽出是老戰友晉國南。晉國南原是軍區創作室的專業書畫創作員，腦袋活絡，為人豪爽，萬北方剛到軍區工作時，分到的房子正好與晉國南是對門。他住401室，晉國南住402室。因為倆人誌趣相投，都愛好書法，平時有事沒事就在一塊侃大山，有時幹脆兩家還一塊聚餐，晉國南書法功底比萬北方深，是中國美協和書協的會員，多次在全國書畫大賽中嶄露頭角。有一次他在北京開會結識了一位國內著名的書法大師，討了兩幅六尺的墨寶，其中一幅送給了萬北方，其價值在市場上拍賣也得十幾萬人民幣！後來萬北方提處長之時把這幅墨寶送給了軍區一位老首長，請他美言才如願以償升了官。直到今天萬北方對晉國南都心存感激。後來晉國南轉業到了省文聯，還當了副秘書長，但晉國南自感不是做官的料，頭腦一熱竟然離了婚，辭職下海跑到西州經起商來。一副破釜沉舟的架勢。萬北方至今鬧不明白，他好好的省城不呆，非舍近求遠瞎折騰？晉國南打哈哈說是在西州遇了一紅顏。一心想發大財的晉國南做什麼賠什麼，一年下來多半積蓄全打了水漂，他見街上開了那麼多理發店、洗頭房，就開了一間專營吹剪用具的店，可誰知幾個月下來門可羅雀。他苦惱地問萬北方那麼多的店為啥沒人從他這兒買吹剪器具，萬北方笑他：“虧你在地方摸爬滾打了這麼多年，那些理發店裏有幾個會理頭的？你不如開個性用品店。”當時萬北方也隻是開開玩笑，沒想晉國南當真把裏麵的商品都換成性用品，一年下來就發了。他像是受到了啟發，用掙下的錢又開了茶樓，沒想到生意越做越大。萬北方在部隊時還專門去西州看過他幾次，那時感到他的茶樓開得很雅很別致，四處掛滿名人字畫，走進去就像走進一片文化天地。當時他就不由地感歎晉國南真是個做生意的料。後來他轉業到地方工作卻與晉國南斷了聯係。
電話裏萬北方不解地問晉國南：“你打哪兒冒出來的，如何知道我的新號碼？”
晉國南笑道：“你跑到天涯海角，我都能找到你，要知道你可是咱東聯省委的‘欽差’啊！”
沒容萬北方說話，晉國南又問：“你現在有空嗎？能否出來一下，我現在就在克迪尼大酒店的大堂。”
萬北方一看，快到中午下班時間了，就說“你等著”，掛了電話，便同隔壁房間的賀常安、於時達打個招呼就出了門。
晉國南變得快讓萬北方認不出來了：披肩長發，胡子拉碴，人也比以前更清瘦了，氣色極差，一副沒精打采的樣子。見了萬北方也沒有了從前的熱情。
“咋搞的，國南？”萬北方吃驚地問，“你不會是染上毒癮了吧？”
晉國南笑了笑道：“你不知道，我現在染上的癮比吸毒更厲害！”
萬北方有些納悶，晉國南告訴他：他的茶樓的規模越做越大，最近又開了洗頭房、洗腳屋，成了西州雅文街上一條獨特風景：夜幕降臨之時，在他開娛樂休閑城的地盤上真是美女如雲。晉國南說：“在這個沸騰的時代裏，你我是兩個世界的人，當然你永遠是體會不到生意場上如火如荼的感覺啊！”
萬北方歎息一聲說：“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啊！國南你也太小瞧我啦，如今走在大街上，放眼望去，映入你眼簾的全是刺破青天的現代化高級寫字樓，氣勢雄偉，像一群熱血沸騰的年輕人朝氣蓬勃。我可不是木頭人，還能感覺不到？”萬北方說到這兒又疑惑地加了一句，“隻是我無法理解當年的晉國南如今為何變成這般老氣橫秋！”
晉國南尷尬地苦笑幾聲，說了一句讓萬北方聽不太懂的話：“我現在像一隻趴在玻璃上的蒼蠅，前途一片光明，而我卻找不著出路。”接著便簡明扼要地講起自己近些年在生意場上打拚的經曆。萬北方漸漸明白了晉國南目前所處的困惑：在商場上他認識了許多頭頭腦腦，與他們關係也算很鐵，隻不過他生意做久了，也經不住美色的誘惑，現在身子也像被淘虛了……
晉國南歎了口氣，說：“自從當上了雄業集團的副總，生意更火了，事業也是如魚得水，後來在西州找了不少紅顏知己，氣得老婆帶著孩子也跟人跑了，現在落得個孤家寡人沒了牽掛！”
萬北方忍不住打斷了晉國南的話：“你這真是費盡千辛爬上梯子的頂端，卻發現梯子搭錯了牆頭！”
說完他又看到老戰友憔悴衰老的麵孔，心有不忍，又安慰他道：“天涯何處無芳草，再找一個去好好過日子。”晉國南說：“女人都是賤骨頭，再說什麼漂亮的女人我沒玩過，為什麼偏找個人管？！”
萬北方哈哈一笑，說：“你晉國南原來是個徹底的獨身主義者呀。”接著用真誠的口氣對他說，“走，我請你吃午飯。”晉國南不肯，說：“我是東道主怎麼能讓你請呢，還是我來吧。”雙方爭執不下。萬北方皺著眉頭說：“這些天都泡在酒裏，不能再喝了，咱們也不用搞太複雜，還是隨便找個味道好的小飯店算了。”晉國南想了想，笑笑說：“難怪要主動請我吃飯，好，那就你請吧，請我吃麵如何？”
萬北方笑道：“那好啊，你真會為我省錢！”倆人說笑著，來到一家西州有名的拉麵館。雖說是小店，但由於其獨家秘製的千年老方，此時剛到飯點，店堂已經座無虛席。他們好不容易在角落找了一處位子，坐下來，要了兩碗牛雜麵。晉國南道：“吃什麼補什麼，你問問老板有沒有牛鞭？”萬北方就真的起身去問老板。不一會兒端了一碗熱騰騰的湯來。晉國南用筷子撈著湯中物什道：“哪來的牛鞭，分明是牛雜碎！”萬北方哧哧地笑道：“快吃吧，50塊錢一碗哪！”
放下碗，萬北方看見晉國南一碗麵隻下去小半碗就擱在那兒，卻一口氣喝完那湯抹抹嘴道：“一股子臊腥味，真是純正牛鞭湯啊！”萬北方說：“要不要再來一碗？”晉國南笑道：“你想讓我立馬見效脫褲子不成啊！”說著起身拉著萬北方走出麵館，半道上低聲說，“北方，其實今兒個找你是想請你幫個忙。”
萬北方一聽這話，心裏暗暗叫苦：莫非是西州的有關領導讓他打探消息來了？於是臉上立時露出不快的神色。晉國南見狀忙打哈哈，笑道：“我的‘欽差大人’，看把你嚇成這樣，今兒個找你絕對沒有公事，純粹是想和你見個麵，咱們戰友一場，你可不能人一闊就變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