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九
下午天還晴得好好的,一斷黑竟淅淅嚦嚦地下起雨來。原來說的篝火晚會也搞不成了,各自就邀了夥甩撲克。新斯基喳喳呼呼地拉了個對家,一頭紮進姚虹的房間占領陣地。巫婆氣不過,也跟進去,隨時準備攪局。
何為關上房門,躺在床上,先是不停地按電視遙控,個個台都是他看作社會公害的電視劇,幹脆滅了。他現在很想猴子,猴子像火一似的眼睛、嘴唇、舌頭、乳房、大腿和陰部。他覺得很對不起猴子,他是個花心蘿卜,吃著碗裏看著鍋裏,一眨眼就變了心。猴子從來沒有要求過他的忠實,但也絕對想不到他會這麼不是個東西。
猴子更不是東西!她現在也許就正在另一個男人的身子底下胡叫亂喊。要不是這樣,他才不會來參加什麼狗屁筆會。那個男人是她丈夫,說是出差。
“出個屁差,就是來看你。”
“不可以嗎?”
“那我怎麼辦?”
“你這個人,講不講理呀。他是我丈夫。”
“丈夫又怎樣?”
“好孩子,聽話。你要知道,相思苦呀。”
“他苦,我就不苦?”
“那你讓我怎麼辦?”
“我沒讓你怎麼辦。我走開。”
“去哪兒?”
“筆會。”
“好呀,說不定又有豔遇。”
“那就沒你什麼事了。”
“行呀,我現在就祝你好運。隻怕老天爺沒那麼慷慨,女作家沒幾個不是醜八怪。”
“原來你沒安好心。”
“飛錯了林子可不值啊。”
猴子抓著他勃起的下邊直晃。
猴子喜歡他,卻又維護著婚姻。既然如此,他憑什麼受她的約束。她對他此行會有豔遇的預言竟是不錯的,錯的是她的偏見——姚虹不是醜八怪。
但姚虹真是他的豔遇嗎?
他是在自作多情。白天,姚虹甩落了他插的滿頭鮮花之後,就再沒有跟他們幾個紮過堆。他在情場上還嫩著,遠不到曉得女人深淺的時候。這樣胡亂想著,昏昏睡去。早上醒來之前,他做了一個好夢,跟猴子幹得天翻地覆。完了,卻又想起姚虹。
“種豬!”
他咕嚕一聲,怏怏地爬起。
早飯,新斯基那一桌吵死人。新斯基大聲報告昨夜撲克戰的戰績,又不停地數落和嘲笑他的對家。其他人跟著嘰嘰嘎嘎地亂笑。姚虹也在那一桌。
何為對這些已經無所謂了。姚虹不過是一枚小小的石子,偶爾落下,起了淺淺的幾圈漣漪,也就這麼回事。新斯基得意就讓他得意好了,唯願他心想事成。他慢條斯理地用完餐,又慢條斯理地回房收拾。雜誌主編在外麵大聲吆喝出發,讓各位抓緊些,怕雨下大了,衝壞了路,車子下山危險。巫婆也催他,等著跟他一路,他才總算動身,下了台階,卻又忽然記起拉下了什麼東西,轉身跑回去。再出來,巫婆已經鑽到一個人的傘底下走了。雨越來越大,好不容易有人共傘,巫婆等不得了。
在走廊上站了一會,聽聽再沒有人聲,何為才慢慢走進雨裏。他就想一個人走這段路。停車場在山腰那兒,從山上的度假村下到那兒還有差不多半個小時路程。一個人淋著雨,在空寂的山上的樹林穿行,聽雨和樹葉的私語,鼻頭有些酸酸地暗自傷心——不為什麼,就隻是傷心,他喜歡這樣的感覺。他有時候就是迷戀孤獨。這好像有一點小資,有一點蛋白質。但也就是“好像”而已,事實上完全不是一回事。他的孤獨感是實實在在的,可以看得見摸得著的。即便是第一次擁吻趙響,即便是深深地進入了猴子的身體,他也總是清醒著,從來沒有過所謂的銷魂和忘我,最多就是如魚得水的那種,而不是水乳交融。
何為的孤獨沒有持續到走完這片樹林。不久他就看見了一個人影,在一把小花傘底下亭亭立著,在迷蒙的雨,迷蒙的樹後麵時隱時現。走近了,那個人扭回頭,露出花傘下的臉,是姚虹。
“我在這裏等你。”
“為什麼?”
“你沒有傘。”
“你怎麼知道?”
“我看見了。”
“是嗎?什麼時候?”
“我不說。”
何為感覺到自己的可笑,純粹是心慌意亂。他默默地把傘抓到自己手上,姚虹也依依地靠過來。下山的路不像來時那麼好走,殘缺不全的石級上落滿了濕漉漉的樹葉,滑的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