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場 告別
台上設一麵牆，牆上有一扇小門。天色微明。
狄狄、美狄、光、麵包、糖、火和牛奶上場。
光：你一定想不到我們在什麼地方……
狄狄：當然想不到，光，我的確不知道……
光：你不記得這麵牆和這扇門了嗎？
狄狄：這是一麵紅牆和一扇小綠門……
光：你什麼都想不起來了嗎？
狄狄：我想起我們被時間趕了出來……
光：人做夢時真奇怪……會連自己的手都認不出來……
狄狄：誰在做夢？是我嗎？
光：可能是我……誰知道呢？不過，這麵牆圍著一間屋子，你自從生下來就看見過無數次了……
狄狄：這間屋子我看見過無數次了？
光：沒錯，小家夥，你睡暈乎了！有一天晚上，我們從這間屋子出發，算時間恰好一年以前……
狄狄：恰好一年以前？那是什麼時候？
光：別把眼睛睜得像銅鈴那麼大……這不就是你們自己的家嗎？
狄狄：（走近門）我相信是的……果真……我看著像……這扇小門……我認得出那小門閂……他們在家嗎？我們已經離媽媽很近了嗎？我想立刻進去……我想馬上吻她一下！
光：待會兒……他們睡得正香呢，別驚醒他們……何況不到時候這扇門是不會開的……
狄狄：到什麼時候？要等很久嗎？
光：不用！隻需要幾分鍾……
狄狄：回家你不開心嗎？光，你怎麼啦？你臉色發白，是不舒服嗎？
光：沒什麼，我親愛的孩子……我有點兒傷感，因為我馬上要同你們分別了……
狄狄：同我們分別？
光：是的，我必須走……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一年時間到了，仙女會回來問你要青鳥……
狄狄：可是我還沒有找到青鳥呢！思念之鄉那隻鳥變成了黑色，未來王國那隻鳥變成了紅色，夜宮那些鳥統統都死了，我沒有捉到森林裏的那隻鳥……這些鳥要麼變色，要麼死掉，要麼飛走了，這難道是我的錯嗎？仙女會發火嗎？她會怎麼說？
光：我們已經盡力而為了……隻能得出一個結論：青鳥根本就不存在，或者說剛把它裝進籠子裏就會變色……
狄狄：鳥籠在哪兒呢？
麵包：在這兒，主人……在這次漫長的艱辛旅行中，我一直勤加照看。今天我的使命要完成了，我把籠子完好無損地交還到您手裏，就像您交給我時那樣……（像一位演說家在演講）現在，承蒙諸位好意，請允許我代表大家補充幾句……
火：誰請他演講了呀！
水：別說話！
麵包：一個卑鄙的敵人，一個心懷嫉妒的對手，他惡意的幹擾……（提高嗓門）阻止不了我將責任履行到底……以諸位的名義……
火：不要以我的名義……我自己有嘴巴！
麵包：以諸位的名義，並懷著一種真誠的、深沉的、持久的激動之情，我要向兩位上帝的小選民告別了，他們的崇高使命在今天完成。我懷著悲傷和依依之情同他們告別，這是相互敬重……
狄狄：怎麼？你要同我們告別？你也要和我們分開？
麵包：唉！我不得不走……我要和你們分別，這是千真萬確的了。可是這分離隻是表麵上的，你們從此聽不到我的聲音就是了……
火：那並不是什麼壞事！
水：安靜！
麵包：（傲然地）這種話絲毫傷不了我……我剛才說，你們從此聽不到我的聲音了，你們將看不到我活動的樣子了……你們的眼睛將對事物隱秘的生命視而不見；但我一直會在那兒，在麵包箱裏，在架子上，在桌子上，在湯鍋旁邊，我敢說，我是人最忠實的共餐者，最古老的朋友……
火：那麼我呢？
光：好了，時間一點點地過去，我們恢複沉默狀態的時鍾即將敲響……我們趕快吻別孩子們吧……
火：（衝上前）我先來，我先來！再見，狄狄和美狄！再見，我親愛的小家夥……你們需要找人生火時請想起我……
狄狄：哎！哎！他燙紅了我的鼻子！
美狄：哎！哎！他燒著我了！
光：得了，火，克製一下您的熱情吧……您不是在壁爐裏……
水：白癡！
麵包：真沒教養！
水：（走近兩個孩子）孩子們，我會溫柔地同你們吻別，不會弄疼你們的……
火：當心，別弄濕你們一身！
水：我是溫柔有愛心的，我對人類是友好的……
火：那些被淹死的人呢？
水：你們要喜歡噴泉，聽潺潺的小溪……我一直在那兒……
火：她把什麼都淹沒了！
水：晚上，當你們坐在泉水旁邊時——這兒的森林不止一處——請傾聽泉水的訴說……我抑製不住了……眼淚讓我哽咽，我實在說不下去了……
火：一滴眼淚也沒看到！
水：看到水瓶的時候，請你們想起我……你們還可以在大口茶壺、噴水壺、水池和水龍頭那裏找到我……
糖：（一副甜蜜蜜的樣子）若是你們的記憶裏還存有一小塊兒地方，那麼請記得，我總是給你們帶來甜蜜的……我不能再對你們多說了……眼淚和我的體質不太相容，它們要是掉落在我的腳上，會很疼的……
麵包：虛偽的家夥！
火：（尖叫）麥芽糖！水果糖！太妃糖！
狄狄：狄萊特和狄洛去哪兒了？他們在幹什麼？
〔與此同時，聽到貓的尖叫。
美狄：（擔心）狄萊特在哭呢！有人傷害她了！
〔貓奔入，毛發蓬亂倒豎，衣衫撕破，拿手帕捂住臉，好像害了牙痛。她憤怒地呻吟著，狗緊追不舍，不停地用嘴咬她，用拳頭打她，用腳踢她。
狗：（打貓）揍你一下！挨夠了嗎？還要嗎？揍你！揍你！揍你！
光、狄狄、美狄：（趕過去拉開）狄洛！你瘋了嗎？真有你的！趴下！你有完沒完！快給我住手！住手！住手！
〔眾人強行拉開狗和貓。
光：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貓：（假裝哭，抹眼淚）光夫人，都是狗欺侮我……他罵我，把釘子放在我的湯裏，他揪我的尾巴，拚命打我，可我並沒犯什麼錯，什麼錯都沒有，什麼錯都沒有！
狗：（模仿貓）什麼錯都沒有，什麼錯都沒有！（打出嘲弄的手勢，低聲）不管怎樣你挨了揍，你挨了揍，你好好等著，你還要挨更多的揍！
美狄：（摟著貓）我可憐的狄萊特，告訴我他傷到你哪兒了……我也要哭了！
光：（嚴厲地對狗）我們就要和這兩個可憐的孩子分別了，這個時候已經夠讓人難受的了，你還偏偏挑中這個時候做出這樣的事情，真是不光彩……
狗：（突然醒悟過來）我們就要和這兩個可憐的孩子分別了嗎？
光：是的，你知道，那個時候快到了……我們就要回歸沉默……我們再也不能同他們說話了……
狗：（突然發出一聲真正絕望的悲號，撲到兩個孩子懷裏，狂熱地撫摸他們，親吻他們）不，不！我不想分別！我不想分別！我要一直說下去！你能理解我心情的，我的小上帝，對不對？是的，是的，是的！要永遠彼此什麼都能講，什麼都能講！我一定會聽話……我會學讀書寫字，學玩多米諾骨牌！我會一直幹幹淨淨的……我再不去廚房裏偷東西……我表演絕活給你看，好嗎？你要我給貓一個擁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