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阿大劃著江劃子,載著水生、滾地龍和玻璃球,在扁擔橋底下連貓了三天,摸清了瘦蟑螂每日的行動規律:吃過午飯後,他坐大汽車到扁擔橋西岸邊停下,下汽車,走過扁擔橋去花煙巷,身旁跟著兩個人高馬大的保鏢。
水生決定明日下手。
第二天午後,約莫兩點來鍾的時候,瘦蟑螂的大汽車緩緩駛來,停在扁擔橋西邊橋頭。
瘦蟑螂從車裏麵出來,還是一身黑色杭州緞長衫,戴硬邊禮帽,仿佛一根晾曬衣服的竹竿挑著一頂帽子,搖搖晃晃,猶如被一股無形的風刮上了扁擔橋。在橋上走了十幾步,快到橋中央的時候,忽然,吱扭吱扭,從前麵滑過來一個木板車,車上跪著一個斷了腿的殘疾乞丐。
乞丐三下兩下來到瘦蟑螂跟前,伸出髒兮兮的大手,一把抓住了瘦蟑螂長衫的下擺,仰著頭央求道:
“大老爺發發善心,賞兩個吧,可憐可憐我這沒了腿的殘廢,三天沒吃飯了。”
一個保鏢過去,用腳踢乞丐的手,罵道:“哪來的臭要飯的,快鬆開手,看弄髒了大爺的衣裳。”
乞丐“哎呦”大叫一聲,喊道:“打死人啦!打死人啦!”
隨著兩聲喊叫,刹那間,也不知從哪裏冒出來十幾個小叫花子,螞蟻似的湧上橋來,呼啦啦圍住了兩個保鏢,拽胳膊抱腿糾纏在一起。
木板車上的乞丐伸直了脖子,腦袋像個出膛的炮彈,朝瘦蟑螂的褲襠一頭撞去。
瘦蟑螂身上沒有二兩肉,輕飄飄的,那禁得住這樣蠻力地撞擊?身體一下子飛了出去,啪地一聲摔在橋上,連忙一骨碌爬起來,剛想罵人,那木板車早飛也似的趕上來,乞丐伸直了脖子,又要拿腦袋撞他。
瘦蟑螂當時嚇得魂都沒了,心道這是哪來的蠻乞丐?不給錢便拿頭撞人家的老二?生怕被他撞倒,慌忙回過身去,一把抓住橋的欄杆,抓得死死的不撒手。
說時遲那時快,乞丐的腦袋又撞過來了,這次撞到了瘦蟑螂的屁股。隻聽見喀刺刺一聲響,原來木欄杆早被人做了手腳,用鋸子鋸得幾乎隻剩下一條木絲與橋體相連,根本禁不住這等撞擊,登時斷為兩截。瘦蟑螂兩手抓著一截斷了的木欄杆,撲通一聲,掉進了泥螺浜。
片刻,木欄杆從水裏浮了上來,人卻不見了。
兩個保鏢被小叫花子纏得焦頭爛額,其中一個猛然瞧見瘦蟑螂不知怎地掉進了河裏,大叫道“不好!大哥掉河裏去了!”
二人急了眼,大發神威,三拳兩腳掙脫了小叫花子,跑到破碎的橋欄杆處,探頭往下望,哪裏有瘦蟑螂的影子?好在二人都會水,又救主心切,二話不說,撲通撲通,一前一後跳入泥螺浜。
他們在河裏連紮了幾個猛子,找了半天,連根瘦蟑螂的頭發也沒找到。
橋上圍過來許多人看熱鬧。而那個劃木板車的斷腿乞丐,還有那些小叫花子,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李阿大不緊不慢地搖著擼,江劃子在河中間緩緩前行,船邊忽然泛起一朵浪花,水生的腦袋露出來,朝著船上說道:“抓著鰻魚了。”
李阿大撇下擼,走過去,趴到船邊。水生將一個黑麻袋從水裏托出來。李阿大抓住黑麻袋,拽上了船,口中說道:“好大一條鰻魚。”他將黑麻袋塞進船艙,回到船尾用力搖櫓,江劃子飛也似的在河道中間一竄一竄地前行。
水生依舊像以前那樣,身體貼著船底,宛若一條大魚,隨著江劃子一起乘風破浪,駛回了十六鋪碼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