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防空警報剛剛響起，站在高處眼尖的市民，就說已經看到了閃亮的敵機。
那個時候，國民政府的通訊不靈，常常對派到內江、宜賓、瀘州、樂山等地的偵察機和轟炸機，錯誤地在成都發出警報。有時一天要拉響好幾次，鬧得市民人心惶惶，坐臥不安。
“龜兒子，你到底看清楚了沒有？你要是給我們亂說一通，老子這就找你算總賬！”
幾個人在下麵半信半疑地瞎起哄，他們的顧慮自然也有幾分道理。那時成都城裏有近百萬的人口，一起都要從幾個城門口跑出城區，談何容易。何況，城門之外到處都是平蕩蕩的水田。就算跑出了城，還不是日本飛機上機關炮的活靶子。
“不信，你們就自己爬上來看嘛，那些飛機就像是一排排掛在幕布上的水晶玻璃，閃閃地發著亮光！”
“疏散！快點疏散！敵機真的來了！”
趙俠大吼起來，他也知道很多時候防空警報並不準，不過他預感到日本人一定會來，這一次集中力量轟炸成都，應該是出於對成都和談受挫的報複。
看到一個穿著空軍製服的軍官也這麼說了，大家才一哄而散。
大街上已經堵住了，到處都是呼兒喚女的叫喊聲和焦急的咒罵聲……
“蘇聯人剛走，日本飛機又惦記上了，逛逛大街，再肇肇皮！”
聽到一個幹精火旺的老者這樣說，趙俠沒有感到一星半點的幽默。
他記得米妮去了東門外的望江樓，就招呼著大家向東門九眼橋方向跑……
02
跑警報也有學問，秩序是基礎也至關重要。
然而，家家都要攜老帶幼，甚至還會帶上大包小包的細軟，所有的人都亂成一團。
也就是十來分鍾，人們已經能聽到了天上的轟鳴，密密麻麻的日本轟炸機排著整齊的攻擊隊形，少說也有上百架。
趙俠彎身抱起一個亂跑的四歲小孩，他沒有想到天上的飛機竟會這麼多，幾乎可以說是傾巢出動，這說明他們完全清楚成都現在僅存的防空力量……
果然，最初的爆炸聲與火光就從華西壩那邊騰空而起，好像他們也知道國母宋美齡就在那裏住院治療。
太陽出來了囉兒……跑警報，莫張望……
挑起扁擔出城門……穿田坎，上山崗……
手裏拿把開山斧……不怕虎豹和豺狼……
有個後生喊起了自己改編的山歌，聽他的口聲好像是川東一帶的崽兒，生就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
03
小孩看到了自己的媽媽，趙俠看到那個婦女已經急出了滿頭的汗水。
“大姐，去東門！”
趙俠突然看到替日本人收集情報的那個川軍少尉也去了東門，立即就跟了過去。
城裏的爆炸聲響成一片，濃煙下是四竄的火苗。整個城區的建築都是木質結構，汽油彈引起的大火已經紅透了整個西南方。
繁華的春熙路也是火光衝天，焦糊的氣味裏裹著血腥，有一個小女孩一邊嘔吐，一邊被大人拖著跑……驚恐的人潮被小巷緊緊夾著，向城外衝去。
天上一架貼著膏藥旗的飛機俯衝了過來，一排掃射就使整個人流都撲倒在了街麵上。不知道是誰在流血，人壓著人，大家都在極力地掙紮……
“大家進屋，他沒有了炸彈！”
六神無主的人群聽到趙俠的高喊，才突然明白過來，一起翻上街邊往兩邊的鋪麵裏鑽。
很想找到個胖乎乎的小女孩，趙俠曾經抱她走過一段路，也知道她們母女兩人應該離自己不太遠。
趙俠沒有想到那個川軍少尉已經背心中彈，他在臨死前用自己的身體護住了那一對不知所措的母女。
04
日機轉彎就飛走了，趙俠讓那對母女先進大門敞開的鋪麵，然後從川軍少尉的衣袋裏搜出了兩頁浸血的紙。
上麵果然記著一支川軍部隊的配置，或許他認為這些東西眾人皆知，自己能用它們輕輕鬆鬆地換點錢化，是運氣來了？
不管怎樣，這個替日本人收集情報的小軍官，還算死得壯烈。可惜他穿著便衣，一輛收屍的板板車很快就把他拉走了。
好像知道自己的線人會從這條小巷出城，米妮慢慢找了過來。
趙俠冷冷地一笑，心想該不該現在就撞過去呢？聽一聽這個女人怎麼解釋。
警報還沒有徹底解除，街麵上隻有幾個膽子大的小夥子和一名巡警。米妮的行為太不尋常了，他們都呆呆地望著他，恍然若夢。
“她應該就是不夜城裏頭牌，人稱探戈公主！”
有個小夥子失聲喊叫了出來，米妮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轉身就拐進了一條更小的側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