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當天的晚上,吉古阿依就把這樁投毒案給辦實了。
涉案的三個女奴口供一致,都承認在藥裏加有少量的斷腸草。
事實上,阿侯瓦吉停止服藥以後,身體也反倒是一天比一天好了起來。
替老爺看病的醫生,正是在黃茅埂上唱經的那一位畢摩。他在這一帶特立獨行,有時也敢跟沙馬沙加大畢摩對著幹。
見過原處方的人隻有三個:管家、吉古阿依和負責照方抓藥並監督煎熬的水洛爾卓。
水洛爾卓已經供認,這藥揀回來之後,大管家就把一包斷腸草交給了他,說這是沙馬沙加大畢摩專程送過來的藥引子。
斷腸草又叫雷公藤,含有劇毒。也可做藥使用,能祛風也能除濕。
相傳昔日的神農嚐百草,最後撞到了三年一枯榮的雷公藤。剛剛入口,就舌尖發麻,死時腹痛如絞。這是這樣,雷公藤又被後人叫成了斷腸草。
後來,水洛爾卓發現老爺用藥之後,病情不見好轉反而有所加重,就再一次找到了天天事務纏身的管家。
當時,是在城牆外邊的集市上,那裏有一個用布蓬扯起來的酒肆,管家和沙馬沙加大畢摩都在裏麵喝酒。聽到了水洛爾卓的疑問,沙馬沙加便講了一番驅邪發毒的道理。
水洛爾卓又說,她沒有完全聽懂大畢摩的話,剛準備帶一步詢問,沙馬沙加就扔下她和管家,自己先轉身而去……
在阿侯山鷹審問時,這個女人的回答要複雜得多,前後也好幾次改口。
現在的口供是直接把所有的責任都推到了沙馬沙加的身上,既簡單又合理。
02
在自己的團部辦公室,阿侯山鷹看完了七姨太遞到手中的口供記錄。
就像閃電,有一個很強烈的直覺在阿侯山鷹的心頭一亮:吉古阿依應該在事先就知道斷腸草的事,今晚水洛爾卓的所作所為,其實也是在保護這個處處如魚得水的女人。
看到大公子有些發愣,吉古阿依就把自己手裏的蛇皮鞭也遞到了阿侯山鷹的手上:“每天三次,都是我在侍奉老爺服藥。發生了這樣的事,我也不僅僅是有失察之罪,現在甘願接受大公子的任何懲罰。”
“你還有何罪?”
阿侯山鷹感到很意外,有些機械地問了一句。
“是我害死了自己的姐姐……那一夜,老爺也給我破了身。”
吉古阿依抬眼看了看男人,又接著自己的話說道:“他要了我以後,就決定把姐姐送出這個王府……老爺明明知道沙馬沙加在修習采陰補陽之術,那些為他侍寢的女人們,沒有人能活過半年……”
無邊無際地說了一長串不相關的話語,吉古阿依近乎於主動承認了自己也是這個投毒事件的知情者。
“你這樣說,真讓我的阿爹寒心!”
“我家有七口人,都死於老爺的鬼頭刀下……我……我的母親走得很早,長期都視胞姐如母……”
這時,阿侯山鷹整個身體都晃了一晃。他心裏很清楚,在那天穿褲子禮的搏鬥中,手持尖刀的吉古阿英至少有三次機會可以將刀刃捅進他的腹部。
03
“你這樣說了,就該得到應有的懲罰!”
阿侯山鷹死盯著無所畏懼的吉古阿依,突然改口問道:“水洛爾卓是在代你受過吧?”
“她是她,我是我。不過我們都相信,你是我們巴布涼山的神鷹!”
“阿依,你再去一趟大牢。幫我把水洛爾卓接出來吧,我有事要問她。”
吉古阿依有些發呆,好像雙腿已經支撐不住自己的身體了。
“索瑪,你陪夫人再去一趟大牢,將夥房裏的三個女奴都給我提上來。”
辦公室的側門開了,索瑪很奇怪地看了吉古阿依一眼,她顯然是聽見剛才那番對話,感到有些不可思議。
“夫人,我們走吧!”
吉古阿依感到耳朵裏全是轟鳴聲,就像是從天邊滾來的驚雷。
起風了,也快要下雨了,蕎麥葉落杆杆黃,苦了一冬又一夏。不要怕,不要怕,不要怕嚴寒酷暑;不要怕,不要怕,所有的苦難都會開成花……
好像有人在風雨掃蕩的山坡之上,緩緩地唱起了這支很古老的彝族民歌。
04
已臨近午夜,大牢裏持續了一天的亢奮和熱鬧已經衰竭,隻有銅鼎裏的火還在燃燒。
“夫人,不用怕,主人做事向來都知道輕重……再說了,冤有頭,債有主,閻王坐殿不糊塗……”
吉古阿依好像是在自言自語地說:“生何憂?死又何懼?我是有一些不敢麵對你的水洛爾卓姐姐啊……”
“她也是心甘受罰吧,這件事老爺子也未必沒有疑心。到頭來受死,還不如現在受罪!”
聽到索瑪把話說得這麼輕巧,吉古阿依伸手就擰住了她的小臉蛋:“我怎麼就偏偏忘記了呢?這件事也該把你算進去呀!保不準,到頭來就你一人去背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