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半年前,艾峰拜訪了吉羊巷裏的清真寺,與馬元明有過一麵之交。
馬元明的書房裏有一堵博物架,上麵擺放了不少的奇石,還有好幾枚古玉。
這些石頭有大有小,都揀自於山溝與安寧河穀。沒有人為的痕跡,卻渾然成趣。
幾枚古玉也是品色俱佳,各有特色。其中有一枚唐代的玉佩,上麵的浮雕是兩個曼舞的胡女,栩栩如生。
“從這治玉的工藝和手法上看,這一麵舞女玉佩應該是出自皇室!”
馬元明知道艾峰不簡單,可以說是當今的天子門生。他沒有想到這個從軍之人,也能對遠古之玉如數家珍。
兩人品茗而談,從遂古之初的石崇拜,說到了燦爛了幾千年的玉文化。緊接著,又從胡舞玉佩說到了貴妃璧的前世今生。
“昭武九姓的栗特人也是西北回民的祖先,我們的回鶻文就源於更為古老的粟特文。”
最後,兩人又從昭武九姓說到了安史之亂。縱觀泱泱華夏上下五千年的文明史,這一場天翻地覆的戰事無疑是盛夏時節的大雷雨和山洪泛濫。
現在看來,這已經不僅僅是北方的草原文化與農耕文明的大碰撞,更是華夏文明在成長中一直都翻不過去的坎,可謂是一葉知秋。
02
馬元明沒有想到會在禁閉室裏看到戴著手銬的艾峰,一時無語。
“前輩,晚生一直存有叨擾之思,無奈總是有公務纏身。現在就好了,可謂是無官一身輕,我們可否以茶代酒?”
“艾長官還有這一份雅興?你們的森嚴令也太霸道了吧?老夫是以身犯禁,也無非就想向你討個說法。你們的蔣校長也舍得打自己的門生了?算是給老夫賠罪了?”
馬元明倒是盤腿席地而坐,他的語速並不快,態度幽默。這一大串問題就像是老頑童手裏的冰糖葫蘆,晶晶發亮。
衛兵還是給他們端來了一壺茶水和兩隻小杯,又一聲不吭地轉身退出,不動聲響地鎖好了房門。
“前輩,你可能還不知道,這貴妃璧已經到了我們西昌。現在,各種勢力都在暗暗較勁和蠢蠢欲動,我們布置大戒嚴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我就說嘛,這共黨天天都在抓,前前後後也殺了不少。指望憑著這一次草率的全城大戒嚴,就能解決所有的問題,那真是天方夜談……”
艾峰也隻好是含蓄一笑:“前輩,現在上麵的人就懷疑我包庇共黨分子。這些帶傾向性的話,在這裏還是不說為好!”
馬元明再次動容,很快就又放聲而笑:“好!好!我們就不說國是,隻論風月!”
這是難能可貴的忘年交,兩個人都灑灑脫脫地談笑著,也說著風牛馬不相及的雜事,天南地北,不著邊際……
03
漁陽鼙鼓動地來,驚破霓裳羽衣曲。
其實,所有的話都在無形中圍繞著一個中心,那就是一千多年前那一場安史之亂。
馬元明告訴艾峰,安重瓚在明教裏的地位崇高無雙。唐代宗應回紇可汗之請,敕回紇信奉摩尼教的民眾,在長安興建大雲光明寺。並奉安重瓚為尊首,主持教內事務。
“前輩,我聽說摩尼教本土化後就叫明教了。這明教的興盛還跟一枚叫昆侖璧的古玉大有關係,你知道這事嗎?”
“在相關的經書裏確實記裁了一件玉質聖物,名字應該是叫明玦,而不是叫昆侖璧。”
艾峰不知道在阿拉伯文的書籍裏還真有對昆侖璧的記敘,便十分坦誠地說出了自己的身世,還向馬元明問起自己的先妣珠奇梅朵。
“她應該就是安重瓚的義女吧?她的故事就是一個傳奇。”
“哦……”
現在自然不是擺龍門陣的時候,艾峰把自己的話題一轉,又給馬元明解釋起了這一次的大戒嚴,要求回民積極配合。
“看來是我們誤會了……”
有點不自然的馬元明委婉表示,他的違禁行為沒有其它目的,就是抗議政府從來不把民眾的生活與感情當成一回事。
04
老人應該是有自己嚴格的作息習慣,艾峰讓孫子汶把大阿訇和他的教民都帶到招待室裏,先住幾天。
在行轅裏呆了小半天,孫子汶便發現了一些端倪。艾峰的話在西昌行轅裏還能算數,好像既沒有人相信他會通共,也沒有人相信他會從此失勢。
據說,這一次關艾峰的禁閉就是夫人的安排。說是何應欽想怎麼查就怎麼查,她是既不幹涉也不想落下一個包庇親信的口實。
按常理說,在艾峰解職後,名正言順的行轅主任張篤倫就應該飛回西昌主事。此公卻諳熟官場之道,偏偏以有病在身為由,繼續在成都自己的公館廝混。
上麵也沒有安排人接替艾峰的日常事務,有一些事還不得不讓艾峰代為處理。為此,張篤倫還安排行轅電訊組在禁閉室裏裝了一部電話,便於艾峰戴著手銬替他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