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汪步青回到自己在漢陽的豪宅,感到頭痛欲裂。
現在,日本人的一號專案已經定讞,自己竟成了別人的替罪羊。
吸了好一陣鴉片,汪步青仿佛又回到了幾天前的刑訊裏,幻影幢幢。
隻有一盆曉得很旺的火,照著浸滿水漬的紅磚牆壁。隻有一扇鐵門,將不真實的一切都關在門外。
不錯,這個世界虛偽透頂。真實就像鐵爐中的火焰,在毀滅自己的同時,又布置出了迷人而又不實的光影。
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汪步青都生活在麻木中,他感到自己就像是一具行屍走肉,什麼事情都做不成。心煩起來就想殺人。
其實,這件事有時會變得就像是一出戲。有時,這種事情又很肮髒,就像是一腳踩到了一隻爛蕃茄或者臭西瓜上。除了能濺一身的紅漿外,別無所獲。手裏染上了血,閻王那裏也就記上了賬……
“汪師長,有沒有興趣再到我這裏來一趟?從漩水沱裏,我們又打上來了一條美人魚。”
聽到靳香的電話,汪步青隻能是諾諾地府身點頭,其全部的注意力都在這所謂的漩水沱上了。
這裏要是再生出事來,自己真是百口難辯……
汪步青不敢再往下麵去想,抓起扔在電話旁邊的白手絹,擦起了額頭上的汗。
02
放下電話,汪步青又一屁股坐到了自己的竹床上。
其實,人生就是一個巨大的漩水沱,根本就沒有合理的方向。
漩水沱裏,各種存在和力量都在以自己的方式我行我素,彼此衝撞。
最後的結果誰也無法控製,所有的浪花都摔成了屍體後,才能扭成一股強大的合力。
日本人沒有力量,就衝不到江漢平原上。這被淹沒的巨石還是巨石,會在洪水的下方搗鼓出回旋的浪……
汪精衛和蔣介石各執一端,他們分庭抗禮那是必然的事情。
說曲線救國也罷,說犧牲到底也罷,都是一些華而不實的說詞,純屬是嘩眾取寵。
現在是英美與德日之間的世紀拚殺,諾大的世界到處都是它們角力的戰場。最後,無論鹿死誰手,中國人都是被人宰割,根本就掌握不了自己的命運。
想到這裏,汪步青放下自己的煙槍。從竹床上麵坐了起來,等著自己的七姨太提來一雙日本人送的涼皮鞋,以及葉蓬從南京捎過來的暗花黑綢衫。
“前幾天,沙晶晶來過沒有?”
七姨太與沙晶晶是天天都要見麵的牌友,這時仍然心有餘悸地說:“這些天,我的眼皮總是在跳……”
“這鳥又攀上高枝了,等她從那裏麵出來後,替我過去問一問冷暖疾苦,多揀一點安慰的話說……”
“我聽說,她在裏麵咬了不少的人。”
汪步青搖了搖頭:“算了,她也是吃夠了苦頭。誰落到了這個地步,都好不了多少。你替我去跟經常在一起的太太們打聲招呼,誰都不許去找她的麻煩,這可是自觸黴頭。”
看到自己的小車已經是悄無聲息地開到了門外,汪步青這才拍開七姨太嬌弱的身體,撐著懶腰走了過去。
03
古月軒的門崗通知汪步青直接去位於西院的刑訊室,一句話都願不多說。
汪步青很清楚,不知道又是誰揣著自己給的通行證,在漩水沱上被日本人給抓住了。
其實,這一攤子事都是葉蓬的鬼主意。他矢口否認這是養虎為患,還出說了一個很新鮮的舊詞:養寇自重。
“我隻聽說過養癰為患。”
看到下屬不理解自己的韜略,葉蓬隻好解釋說:“愚蠢!留著痛恨日本人的王老虎,對我們能有什麼壞處?所謂是: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汪步青覺得這個葉蓬總是聰明反被聰明誤,還搞得自己裏外都不是人。狡詐的小鬼子就這麼好糊弄?反觀東山再起的肖劍,那才是大智若愚,占盡先機。
刑訊室裏熱火朝天,靳香斜坐在新搬來的一張皮沙發上,很細心地修理著自己的五個手指甲:“汪師長,你到底給我發了多少張漢江上的通行證,怎麼人人都有我們發給你的關防大印。”
“我……我哪敢亂發呢?都是……以前葉主任打的招呼……”
“從明天開始,以前的通行證,統統給我作廢。換新證都要報特務部審批,再讓我看到了亂飛的幺蛾子,別怪我翻臉就殺人!”
汪步青心裏想,這才僅僅是一個開始。到以後,怕是楊省長也得在特務部的門前低頭哈腰了……
“明白……明白……”
看到了汪步青一臉的奴顏媚骨,靳香才緩和了口氣:“那個花鳳凰的手上怎麼有你的通行證?這也是葉主任打的招呼?”
“不是……不是……是我鬼迷心竅了,結果反而被她給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