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窗外已是深秋,街邊的梧桐樹落葉紛紛。
遠外的高樓上懸掛著一麵無精打采的膏藥旗,中間的一團紅色既醜陋又血腥。
思夢剛洗了一個澡,用一張手帕把濕漉漉的頭發攏在了一起,坐在床上仔細地端詳著自己的腳趾,美得令人心碎。
這就是住過殷漢成和歐陽萱的套間,與肖劍的辦公室隻隔著四道門,都在特務部的二樓上。這裏的背後就是一座假山,也是關押和刑訊抗日誌士們的煉獄。
昨天已是寒露,今天又正好是這年的雙十節。
以前的雙十節都會是滿城歡慶,一麵又一麵的旗幟在風中招展。到了今天,卻是國破家亡,屍骨成山,血流成河。
這時,在思夢的腦海裏麵,各種幻象紛至遝來。
阿南惟幾盤膝而坐,麵前放著一杯青酒。管弦聲聲,幾個滿臉撲粉的舞伎很別扭地扭動著舞肢,就像是一些身著華麗的木偶。
“就跟我走吧,到了北滿的冰雪世界裏,你就會像一個公主找到她的七個小矮人。”
“那我就冬天來吧,你讓我把這裏的事,都做個交待和了結。”
阿南惟幾笑了一笑,輕輕地拍了拍思夢的手背:“說好了,等到過了寒露,我就安排隨從到漢口來接你。”
“寒露?為什麼是寒露?”
“月斜寒露白,此夕去留心。”
在酒後,阿南總是要用一張白手帕,去擦拭自己的武士長刀。
寒光閃閃的刃口上好像總有一絲絲紅痕,無論怎麼用心,好像永遠也擦不掉……
02
中午,在肖劍的辦公室,思夢要了阿南將軍的長途電話,哭述了自己在憲兵隊裏的遭遇和委屈。
這一個變化令肖劍和櫻井苜都措手不及,深怕思夢再把話接著說下去。好在,思夢已經是泣不成聲,有些說不下去了。
肖劍從思夢的手中拿過電話簡,簡單地向阿南惟幾介紹了一遍曼荼羅酒吧爆炸案的前因後果。
“不要羅嗦了,我馬上派人飛過來,會直接找柴山特使接洽。”
說完,那邊就掛了電話。還不到十分鍾,柴山將軍的電話又打了過來,並做出三點指示。
其一,曼荼羅酒吧爆炸案立即封存,轉交給關東軍。
其二,妥善對待阿南將軍的人,鑒於在審訊中存在私刑現象,應該主動地進行道歉,要力爭取得受審者的理解與原諒。
其三,安排好生活,在安全移交之前,也不得取消相關的監禁措施。
這時,肖劍才明白靳香為什麼沒有去審思夢。櫻井苜也是十分敏感,聰明地繞開了這個陷阱。
03
櫻井苜去了張市長的家,肖劍要她替思夢取些衣物過來。
思夢收住淚,發現肖劍在便箋上寫了一行字:“這間辦公室裏有竊聽。”
通過書寫的交流,思夢給肖劍寫出了三條很重要的信息:軍統已經逮捕祁麗與梅朵,並認定肖劍已經叛變。出於安全上的考慮,國共雙方的地下組織都已經安排了撤離。歐陽萱也已經投敵,好在危害不大。
肖劍要思夢在臨走前,務必要想個辦法轉告夏雪:在五號作戰之前,日本的大本營已經啟動了大規模的金融戰和經濟戰。共投入三億盜印的法幣,到內地搶購糧食和各類戰略物資。五號作戰的軍事行動應該是在經濟戰結束以後,最快也要到明年初,很可能是在春耕時節。
原來,夏雪接到了重慶的嚴令,除掉汪步青和肖劍。
夏雪隻好按照命令安排了曼荼羅酒吧的行動,知道一枚土手雷對肖劍不會形成致命的威脅。她要思夢替她再甄別一次肖劍,必要時再通過阿南惟幾的手予以除奸。
在內心深處,思夢掙紮了很久,她實在不相信肖劍也會變節投敵。
04
一片枯黃的梧桐樹葉從窗外飄到思夢的屋裏,令她想起了一篇美國人的。
在華盛頓廣場西邊的一個小巷裏,住著好幾個窮困潦倒的畫家。其中一個年青的女畫家叫瓊西,她染上了肺炎,就快要死了。
看病的醫生也說:她的病隻有一線希望,那就是無論如何都要有活下去的念頭。
那時,還沒有消炎藥,急性肺炎就是聞之色變的不治之症。瓊西看著窗外飄搖欲墜的藤葉,念叨著說:“葉子就要落完了,我的生命也該結束了。”
三天之前,那牆上的藤葉片還多不勝數,現在已是寥寥無幾了。秋風越刮越緊,這即將枯死的生命不可能支撐到明天的早晨。
然而,在窗外卻發生了一個奇跡。
經過了漫長一夜的風吹雨打,磚牆上還掛著一片藤葉。它的邊緣已經枯萎發黃,靠近莖部的地方仍然還是生意盎然的深綠色。
躺在床上的瓊西天天就盯著這片藤片,直到病愈。
這時,她才知道這一片不落的藤葉是一個老畫家的臨終之作。
就在那一個風雨交加的深夜,一個終身都默默無聞的老畫家在磚牆上畫出了一片不會落藤葉,替重病之中的瓊西撐起了最後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