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雷波有個很強烈的直覺:這也許是沒有人願意幫助日本僑民,一拖再拖就成了老傷。
“百姓們都知道,吃藥不投方,哪怕用船裝……”
亞美子繞過父親一個人霸占的客廳,從一道小門走進了母親的臥室。
窗戶緊閉,裏麵的空間既狹窄又很零亂擁擠,一股難聞的藥臭味撲鼻而來。
亞美子拉亮屋裏的吊燈,對著麵壁側身而臥的母親輕輕說道:“媽,我給你請了一個先生……”
“我的病,沒得治!”
這是一個胖得很離譜的中年婦女,而且還有些浮腫。
亞美子有一些生氣,跪到塌塌米的旁邊就幫自己的母親翻了一個身:“你不想活,不是白白便宜了那個酒鬼嗎?”
“這半死不活的日子有什麼意思,還不如死了幹淨!”
雷波沒有想到這兩個母女竟會用中文對話,仿佛他們已經忘了自己的母語。
06
雷波不善言語,捋起袖口就替婦人查看腰上的傷。
“伯母的病根是在脊柱,已經有輕微的變形。平常應該多平躺,也應該適當下地走一走……”
其實,亞美子母親的身體並沒有大礙。她的病更像是心病,也可以這樣說,她是在故意地糟蹋自己。
大約按摩了半個多小時,日本女人自稱舒服多了,又有氣無力地說了幾句感謝的話,還讓亞美子先去送一送大夫回屋。
重新回到了閣樓上,雷波返身就抓住了亞美子的手腕:“你的父母怎麼回事?搞得家不像家?”
“主人,你問這個做什麼?”
“這件事跟你母親的病大有關係,我自然得先問清楚。”
根據亞美子的介紹,高橋的太祖曾是膠東半島的漁民,自己的母親卻是一個武士浪人的遺腹子。舉家遷到中國大陸後,父親想要一個兒子,竟準備討一個中國女人做小……這事鬧了大半年,直到生意出了問題……感情的裂痕一旦形成就很難修複,夫妻兩人本來就屬於完全不同的階層,價值觀和生活習慣也差距很大……
很顯然,亞美子的今天應該是依靠其母親的家族勢力,所以才敢藐視自己的父親。
07
“你的兩個妹妹呢?”
“以前,我們的茶社晚上有營生。主人要使用安全屋,我就讓她們借這個機會都去學點東西。”
雷波不便深問,就換了一個話題:“亞美子,你應該緩和父母間的矛盾,這樣才能讓你母親的病逐漸好起來!”
亞美子渾身都一怔,臉紅耳赤地說了句:“他倆的事,我管不了!”
雷波從亞美子的眼裏看到了一種深深的無奈,竟粗暴地罵道:“混賬話!你不管,想讓誰管?我能夠替你母親療傷,卻沒有辦法給她重新站起來生活的勇氣!”
聽到母親的病有希望治好,亞美子精神一振:“主人,我聽吩咐……”
“我得去請一個幫手過來,每天都要給你的母親做三次按摩,還需要按時敷藥。”
刹那間,亞美子從雷波身上感到了信心,轉身就往樓下跑去,把陡直的木樓梯踩得咚咚直響。
08
又過了一會兒,幹瘦的高橋獨自上了小閣樓。
“七尾君,我夫人的事讓你操心了。”
這人滿身酒氣,醉意十足。內外交困的生活使他精神頹唐,目光也很渾濁。
“沒什麼,你妻子身上的舊傷應該還可以治,就是需要一個護士在身邊細心地護理。”
“亞美子已經都給我說了,她的母親知道後也很高興。呆一會兒,她的妹妹回來了,還不知道會有多高興……”
高橋的拜訪持續了半個多小射,直到他的兩個小女兒都回來以後,才起身告辭而歸。
雷波沒有想到,亞美子竟不是高橋的親生女兒。高橋推測,大女兒親生父親就是七星會的社長川島樹石。他甚至還進一步推想,亞美子的母親嫁給自己很可能就是一個遮人耳目的幌子……
雷波知道高橋喝多了,隻好揀些寬心話說。
09
高橋自己的兩個女兒叫亞蘭和亞菊,好像亞美子的名字本來應該是亞梅。
雷波正準備要打水洗臉,亞美子就提了一桶熱水上樓:“早晨,可以洗點涼水提神,睡覺前還是該燙一燙腳,可以通經活絡。”
亞美子的說話語氣親熱了許多,勾著一張紅彤彤的臉,從木桶裏麵給雷波擰出了一條熱毛巾:“母親說了,讓我好好照顧主人的起居。”
雷波知道這不過是借口,又不能斷然地拒絕,隻能叉開話題:“亞美子,你的妹妹到底在做什麼?”
“學習琴藝和茶道,我這就讓她倆都上來……”
雷波覺得這樣也好,單獨相處畢竟要難堪得多,不好周旋。還有一層,這也有利於自己和袁霞進一步開展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