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栗原北雪看到馬嘯天的本來麵目,知道自己總算踩到了這人的神經和痛處。
“馬站長,我隻關心一件事,練秀枝越獄之後,到底接觸過哪些人?都做了什麼?”
馬嘯天收住了笑聲,環視了一遍大樓外的天井:“夜是另一個陌生的世界,不僅有流浪貓,還有不可能逮完的老鼠……你的問題,應該去問練秀枝的同夥。”
栗原北雪低下頭來,想了想馬嘯天的感慨,抬起頭就換了一個腔調:“吔!馬站長,你不但雷厲風行,還有一點詩人氣質,我喜歡!”
這既是恭維,也是諷刺,更是調情……馬嘯天幹脆伸手摟住了栗原北雪的腰:“隻要不說我是黑社會的,說什麼都行!”
“怎麼?說一個舵把子,你就擔待不起了?”
馬嘯天帶著栗原北雪走到大門附近,找到了一部越野車:“今晚,我做東!”
“到哪裏?”
“我們可以去東塘櫻莊。”
這是玄武湖櫻洲上的休閑漁場,前後的三個老板都相繼出了事情,現在的櫻莊已經被二十一號沒收了。
這個過程就是馬嘯天所謂的過篩子,豈止是有一點貓膩。
02
玄武湖位於紫金山的身後,又稱為後湖。
北宋時期,精打細算的王安石在這裏泄湖圍田,導致南京城遇雨成災……久而久之,百姓們更習慣稱這裏為東塘。
從大德五年開始,經過四十多年的疏浚和改造,消失了兩個世紀的玄武湖才重新掩映如畫……朱元璋在南京建都後,收玄武湖為皇家禁地,又把湖心的四座淤泥堆營建成了飛紅滴翠的湖心島,分別賜名:翠洲、梁洲、菱洲、環洲。
為了象征江山永固和五洲一統,朱元璋又把環洲一分為二,在新島上遍種櫻桃,便有了櫻洲。
六朝煙水最迷人,秦淮櫻桃可染唇。
康熙在南巡時,就惦記著後湖裏麵的東塘櫻桃,說出了一句詩:“上苑櫻桃盡,華林苜蓿長。”
南京素稱櫻桃、青梅和鰣魚為立夏三鮮,鮮果第一枝的櫻桃居其首。立夏時節,市民都會相約到玄武湖畔,租一隻遊船去櫻洲嚐鮮……
五月端陽櫻桃紅,妹采櫻桃盼重逢。
現在,櫻洲上遍種櫻花,仍然取代不了老南京人對五月紅櫻桃的記憶。
大約是在一月前,栗原北雪到櫻洲辦事,就遇到了一個穿得破破爛爛的老者,偏偏要向店家討些櫻桃酒喝。店小二害怕這人出不起錢,就沒有理睬。
老者站起來環視了一周,在離座之際歎道:“櫻桃落盡春歸去,望殘煙,草低迷……”
有兩人知道這是南唐李後主囚於櫻洲時的亡國之作,緊跟著就拍案而起:“店家,你也敢狗眼看人低!”
聽到一片唏噓聲,店主人隻好抱出了窖藏的櫻桃酒,隻求息事寧人。
03
到了東塘櫻莊,馬嘯天就像回到了自己的家。
栗原北雪頗有興致,也學著那個老者的樣子喊了句:“有沒有櫻桃酒,拿出來!”
馬嘯天笑了笑:“在以前,這一帶倒是會采鮮櫻桃釀酒,有點像紹興的女兒紅。現在櫻桃樹少了許多,這酒恐怕是不太好找了。”
“少廢話!”
其實,馬嘯天也是故意這麼說。他手裏就有用新鮮櫻桃泡製出來的米酒,可以權且充數。
“聽說,北雪中尉會唱湘西的苗歌?”
栗原北雪沒有去答理這茬,兩眼在牆上找到了一幅吳昌碩的畫,上麵有段文字:滿院春風,惆悵牆東,一樹櫻桃帶雨紅。
畫麵上很幹淨,就是瓷盤上放著一枝紅櫻桃,顆顆都秀色可餐。
吳昌碩的作品在日本很有影響,有東洋羅丹之稱朝倉文夫更是頂禮膜拜,聲稱吳老先生的書畫造詣已臻化境。
無論是唐刀還是宋瓷,無論是陸羽的茶還是黑白的棋,都是日本人心中的的至愛。
每到重陽憶我家,便拈禿管寫黃花。蕪園風雨應如舊,老菊疏籬淺水涯……
栗原北雪看過一副吳昌碩的菊石圖,印象特別深。畫麵是以幾筆孤石做背景,並配上了這首好懂卻不好辯字的題畫詩。
04
“馬站長,你也喜歡附庸風雅?”
“什麼話,我這種小人物,還做不來偽君子!”
栗原北雪指了指牆上的畫,拿腔拿調地說道:“吳老先生取意雄渾,抱殘自處。其用筆講究剛健古樸,潑墨酣暢奔放又不失法度,何來這點紅染綠的女兒態?這樣的贗品,你也敢掛出來?”
馬嘯天有些哭笑不得:“北雪中尉說得沒錯,隻是不知道吳老前輩畫這一幅的創作背景罷了。當時,北洋大軍掃蕩江南,老先生也是痛心疾首,才提筆留下了這幅尺素……”
聽到這裏,栗原北雪又看了看牆上的畫,便知道自己失言了。不想認錯,那就隻有繼續瞎說:“上麵的字也是歪歪斜斜,越看越別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