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那一天，山城裏全是油紙傘。
凡曉夢走在校園裏邊，總能感到從異性眼裏投出的目光。
絲專的校服是傳統的藍布斜襟衫，寬大袖口可以亮出如藕的小臂。
已滿二十的凡曉夢身材中等，相對富裕的生活使她略顯豐滿。圓臉上五官端正，有一對可愛的小酒窩。這使她既稚氣未脫，又帶有幾分成熟女人的風韻。
袁子群靠在轎車門邊，發現走來的這個女生很符合畫紙上的形象，便大步流星地迎了上去：“同學，我們有事想請你協助……”
“你們是誰？”
“我們都是市府的工作人員。”
袁子群從身上的衣兜裏摸出了藍色的工作件，另一位同事已經拉開小車的門，想請女生坐上車。
“我不認識你們！”
“這有什麼關係，我們手裏有一個日特案，需要耽擱你一點時間……”
凡曉夢剛想扭頭找一找自己的老師或者是同學，從車門裏伸出一支有力的手，就把她硬生生地拖上車。
02
小車確實是開到了中統總部，凡曉夢不知道自己能幫助政府做點什麼。
突然，有人拿出了一副手銬，客氣地說：“同學，對不住了，我們得給你戴上這個！”
“為什麼？”
“你就是我們要抓的嫌疑犯！”
袁子群生怕這一個女生大鬧起來，就把通緝的人像遞給了她：“你自己看一看，不是你是誰？”
凡曉夢發現這圖紙上的人確實很像自己，沒有脾氣地叫嚷道：“我是學生，你們不能就憑幾分像，滿大街胡亂抓人！”
“是不是胡亂抓人，你說了不算！”
“你們又不是流氓，怎麼也翻臉就耍橫？”
袁子群感到這個女生的家庭應該是有點背景，心裏頭突然就別扭了起來。
“我去找局座，你們先把人帶進去登記！”
說完，袁子群就下了車，另外兩個小特務卻卻留在了車上，根本就沒有再下來。
03
袁子群做過一段時間的海員，後來才成了一個職業革命家。
在中統的監獄裏麵，一場大病使他在醫院裏躺了兩個多月，掉了好幾十斤的肉，枯瘦如材。
那一年正好是他的第二個本命年，仿佛就已經進了一趟鬼門關。病愈後，他得到了一個新綽號：燈撚子。
其實，人的一生就是在慢慢地耗掉生命，所有的不過都是即將幻滅的夢。就像草原上五顏六色的小花朵，隻有十來天的光鮮。
六大期間，幾十個有選舉權的代表都被共產國際的幹部找去談了話，深入地討論了四的大問題：一、革命的本質；二、革命的道路；三、革命的力量；四、革命的手段。
蘇俄的革命者強調，革命就是要推翻人吃人的剝削製度，根除一切罪惡的社會現象，建立出一個人人為我和我為人人的新社會，讓每一個人都能享受到人類大家庭的無限溫暖。
當然，這一點毫無問題。
談到革命的道路時，蘇俄的革命者一針見血地指出：“革命就是暴動，從古到今就沒有不流血的革命。既得利益者不會心甘情願地吐出嘴裏邊的肉，他們手裏抓著殺人的刀。”
袁子群想了一會兒，還是點了一點自己的頭。生活裏的邏輯應該也是這樣：所謂人為財死，鳥為食亡。舍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
在經典裏，關於革命的力量早就有定讞，隻能是一無所有的工人階級。在鬥爭中，他們能失去的東西隻有沉重的鎖鏈，以及做牛做馬的恥辱。
說到這裏之後，蘇俄的革命者突然就提高了自己的音調：“中國革命搞了七個年頭，我們得到了什麼呢？大失敗！是徹頭徹尾地大失敗！究其原因，那就是沒有重視工人階級的革命性和無限的力量。那個陳獨秀就是一個躲在自己書齋裏的夢囈者，那個瞿秋白也是一個滿腦子小資情調的夜遊人。這些人領導的革命就像是老先生繡花，焉能不敗？”
這自然就給六大定下了基調，共產國際吸取了教訓，已經下決心要徹底改組黨的領導班子。簡單地說，就是一定要把工人出身和立場堅定的革命家選出來。
袁子群暗暗地慶幸，有限的生活經曆已經保障了自己的革命性，可以使自己在未來的歲月裏大展宏圖。
最後，蘇俄的同誌也談到了革命手段的問題。他們明確地指出：“革命需要鋼鐵的意誌和堅強的領導、也需要勇往直前的精神、嚴明的紀律和大無畏的革命氣概。革命就是革命的最高原則，也是衡量事物和判斷是非的唯一標準。”
袁子群感受到了說話人的氣勢，又不敢說自己並沒有完全聽懂最後的那段句話。在猶豫之間，心裏竟漸漸響起了國際歌莊嚴的旋律：“起來，饑寒交迫的奴隸！起來，全世界受苦的人！滿腔的熱血已經沸騰，要為真理而鬥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