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二卷:重慶之秋 第七章:冬青社(1 / 2)

01

三天後,中統給赫爾利寄來了一份材料。

在這份材料裏,陳璉和陶琴薰都曾是冬青文藝社的成員,也很活躍。

冬青社彙集了一批很有才華的文學青年,包括穆旦、蕭珊和巫寧坤等人。

後來,從西南聯大外語係畢業的穆旦投筆從戎,在中國遠征軍第五軍司令部裏做中校翻譯官。四二年五月,他跟隨杜聿明將軍出征,同年九月,他又跟隨第五軍殘部,僥幸逃出野人山,翻越白雪皚皚的高黎貢山,抱病回國。

現在,他在沙坪壩開了一家小書店,店名就叫住野人穀。

餘嘉聽人說,陳璉和陶琴薰有時也會到穆旦的書店裏坐一坐,參加詩歌朗誦或者是讀書討論。

穆旦的詩寫得很好,曾經寫出過這樣的詩行:“我們站在這個荒涼的世界上,我們有機器和製度,卻沒有文明;我們有複雜的感情,卻無處歸依;我們有很多的聲音,卻沒有真理……”

周末,餘嘉又去了一趟沙坪壩,希望能找穆旦聊一聊……

02

書店的門口有幅雙十節的廣告,上麵寫著:“歡迎湘黔滇旅行團的同學們。”

七七事變之後,北京大學、清華大學和南開大學三校聯合遷到長沙,成立了長沙臨時大學。

上海淪陷,南京淪陷,後方重鎮長沙也遭到了日機的轟炸,臨時大學又被迫分三路南遷雲南昆明。一隊由梅貽琦校長負責,大多數教師、女生和隨行的家眷都在裏邊。他們帶著圖書、標本和實驗器材,和從長沙乘火車到香港,然後由香港渡海到越南,再由越南入滇。還有一隊,由長沙乘火車到廣西桂林,再乘汽車經柳州、南寧、鎮南關到越南,轉乘米軌火車入滇。這一路人數最多,由馮友蘭和朱自清等十位教師負責。最後一路,則組成湘黔滇旅行團,徒步三千多裏,穿越雲桂高原到昆明。

一九三八年二月二十日,由貧困生們組成的湘黔滇旅行團開始了自己的長征。

“道傍之塚累累兮,多中土之流離兮,相與呼嘯而徘徊兮。餐風飲露,無爾饑兮……”

聞一多先生也在這隻隊伍中,他的好友楊振聲曾扯了扯他的破衣爛衫,開玩笑說:“當年王陽明從這裏入黔,都知道帶上一具棺材……”

站在一旁的學生也說道:“聞先生,你有資格去坐火車,何必跟著我們受這個罪呢?”

聞一多搖著頭,淡淡地一笑:“國難期間,走幾千裏路算不了受罪!”

沿途,生物係的李繼侗先生和地質係的袁複禮先生帶領學生們采集植物和礦石標本,文學係的劉兆吉先生采集了一千多首的民歌民謠,聞一多先生也在沿途畫了五十多幅寫生……。

03

月亮出來月亮黃,日本鬼子好猖狂;

與其望著來等死,不如送郎上戰場……

生活在滇黔地區的少數民族都愛唱山歌,恩怨分明。

還有一首民謠的想象力更加地豐富:“要想老婆快殺敵,東京姑娘更美麗。努力殺到東京去,搶個回來做夫人……”

聞一多對身邊的學生說:“這是原始,也是野蠻。對了,我們就需要這個。我們文明得太久了,如今人家逼得我們沒有路走,我們就應該拿出一點獸性,跳起來反咬他一口。打仗本來就不是一種文明姿態,當不起為國家爭人格一類的奉承話。人家要我們的命,我們也應該豁出去,拿出困獸猶鬥的勇氣來!”

在路上,聞一多還收集到了很多西南少數民族的神話故事,提出中華始祖伏羲是南方苗蠻各族的祖先神。聞一多認為,所謂伏羲和女媧為人首蛇身,這是上古時代龍蛇圖騰的留下來的痕跡。

四月二十八日,旅行團經曆艱辛,用六十八天走了三千五百裏,到了雲南昆明。

前北大校長胡適先生知道後,感慨地說:“這是世界教育史上的一個奇跡,它體現了中華民族不畏艱險的偉大精神和堅韌不屈的卓越性格。”

04

到了昆明,各個學生社團就如雨後筍春,都在校園內辦起了自己的壁報。

西南聯大有著十分深厚的民主氛圍,學校不幹預師生的思想和言論,對壁報的管理也很寬鬆,隻要求撰稿人署上真名。

在皖南事變發生後,利用校內的壁報做陳地,冬青社與三青團領導的南針社之間有一場激烈的論戰。有人檢舉,陳璉在自己的文章裏指責國軍槍口對內,蓄意破壞全民抗戰。

很快,軍統特務頭子康澤就帶著一大幫地痞和打手,殺氣騰騰地駐進了西南聯大,冬青社成員看見勢頭不對,便紛紛逃到了附近的鄉下……

陳璉給姐姐寫了一封家書,信裏說:“時代既然決定要排演我們的悲劇,我是無法拒絕……再見了,我去的地方很遠,我們也許永遠也見不著了……相信我,相信你的妹妹。我選擇的道路會很艱辛,但是為著祖國的自由,我沒有別的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