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香菱送出門外後,薛蟠躺回床上,看著屋頂發呆。
他不止一次抱怨過古代夜生活的無趣。剛吃過晚飯,老娘和妹妹就各回各屋了,隻有香菱陪他說會話。香菱走後,他雖沒有絲毫困意,卻不知道該幹點什麼好了。
之前薛蟠晚上一般都在苦練內功。但前些年他的境界又有突破,已經不需主動習練,真氣就可自行運轉了。若是看書吧,他連時下流行的《西廂》、《牡丹》都看不進去,更別說四書五經那些正經書了。他又暫時不願跟小香菱做些其他同齡人愛做的事,就隻好躺在床上,回憶前世紅樓夢的劇情,胡思亂想一番了。
今天香菱不知怎麼想的,居然想找他學打油詩。說實話,他當時是真的有些心動,畢竟那是他最大的愛好。但他腦海中隨即浮現了一幅畫麵:
姐妹們在大觀園聯詩,別人說一句“一夜北風緊”,香菱順口就接一句:“玉皇篩石灰。”
那畫麵太美他不敢看。
最後他還是放棄了這個誘人的想法。還是讓香菱學點正經的詩,別丟薛家的人才是。
沒想到香菱學詩不成,又來找他學武功。薛蟠自然沒有什麼敝帚自珍的想法,但他雖願意教,卻並不對香菱能學會抱什麼希望。想他妹妹薛寶釵如此聰明,也在內功一道上沒能入門,何況看起來有點呆呆的香菱呢?
須知世上有資質練內功的人極少,薛蟠對香菱說百中有一,其實還是說多了。至少前些年,薛蟠隨父行走江湖,就連一個會內功的敵人都沒有遇見過。因此,遇到那些蝦兵蟹將時他也不需出手,薛家的護衛就可以打發了。所謂“一劍無血”、“詩劍雙絕”雲雲,其實都是薛蟠在跟狐朋狗友吹牛,江湖裏並沒有他薛蟠這一號人物。
薛蟠也試過給薛家的護衛們傳授內功之法,但並無一人有此資質。最後算來,他知道會內功的,除了武當山上的道士和他本人之外,也隻有堂妹薛寶琴一人而已。
雖然不抱什麼希望,但薛蟠還是耗費了不少精力,細致地帶香菱體驗了一番內功練法。要是平日,薛蟠未必有這耐心,但今日不同。
因為他內心有愧。
三年前,見到香菱的第一麵,薛蟠就通過那顆痣認出了她就是那個香菱,甄英蓮。當然並沒有一見鍾情這種事發生,畢竟香菱當時隻是個髒兮兮的小丫頭。薛蟠隻是覺得,香菱與他當真有緣,前世今生居然都能遇見。反正他也不缺這點銀子,而老娘又正好說要給他買幾個丫環,於是就隨手將香菱買下。
不出意外,香菱跟他相處得十分愉快。到了薛家後,她很快地適應了新的生活,成為了一個合格的丫環。端茶遞水,鋪床疊被,她總能一絲不苟地完成。最令薛蟠滿意的是,她似乎很能體會薛蟠的心思。有她在身邊,無論是說話還是做事,薛蟠總是覺得十分放鬆舒適。
慢慢地,薛蟠有點喜歡上了這個丫頭。雖然現在年紀還小,但她總是要長大的,薛蟠又不著急,幾年還是等得起的。到時候,就像原著的薛蟠那樣,納她為妾如何?不管怎麼說,跟著自己,香菱應該會幸福吧,至少肯定不會被夏金桂逼死了。
但他心裏一直有一根刺。香菱不知道她的身世,但他薛蟠可是知道的。她爹甄士隱應該是早已去當道士了,不過她娘封氏可還在。隻要薛蟠想,找到封氏應該不難,那樣她們就可以母女相認了。
但是之後呢?
香菱本來是正經人家出身,是被拐走,然後再賣到薛蟠家裏的。按理來說,隻要封氏肯出夠錢贖人,薛蟠是沒有什麼理由留著香菱不放的。就算有理由,薛蟠也拉不下臉來阻撓人家母女團圓,那不成了惡人嗎?
可是,薛蟠卻不想讓香菱走。雖然有些自私,但他發現自己有點離不開香菱了。
薛蟠也安慰過自己,是他將香菱從人牙子手裏救出來的。無論怎麼算,他都已經是香菱的恩人了。若是封氏找上門來要贖香菱,他自是應當成全。但無論是律法還是道德,都沒有要求他這個香菱的恩人必須去主動幫香菱尋回身世。
這套說辭也確實是有點道理,畢竟薛蟠又不是香菱她爹,沒有事事要替香菱著想的義務。但在上個月的一天,香菱主動鑽到他被窩裏時,薛蟠知道,他不能再用這套說辭來說服自己了。
薛蟠明白,香菱這是主動要把身子交給自己來確定他們的關係。如果自己上了,那麼香菱以後就板上釘釘地成了薛家的姨娘,再不能另投他處了。
可薛蟠還是拒絕了。不煉銅是一方麵,另一方麵,是他無法再瞞香菱下去了。
以薛蟠的想法,之前香菱隻是薛蟠的丫環,他們之間是雇傭關係。縱有幾分感情,自己也不必非要為她考慮。然而香菱已經以妾自居,雖然按當時的觀念妾可能也不算什麼,但這足以改變薛蟠的想法。
於是他就派來保去尋訪封氏。果然不出一個月,來保就找到了封氏,他也不再作拖延,直接告訴了香菱。令他十分高興的是,香菱似乎沒有離去的意思,還是要繼續當他的丫環。聽到這個答案時,雖然麵上不顯,他心裏已經樂開了花。但高興之餘,隨之而來的就是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