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薛蟠要講故事,賈元春心裏好奇。她知道麵前這位表弟見多識廣,講出的故事也必定精彩。
之前,薛蟠告訴她皇上命他搜集罪證時,賈元春心裏確實是十分高興,臉上露出的是近來最為真實的笑容。
她對薛蟠說的,她高興的原因是薛蟠可以控製稟報給皇上的罪證,其實隻是次要的原因。最重要的,是薛蟠連這般機密的事都可以對她賈元春如實相告,顯然是對她極為信任,也有意幫她拯救在意的親人們。
沒想到這位武功高強的薛家家主,竟是如此重情之人。
賈元春早就知道薛蟠似乎對她有點意思。之前她還隻是在心中暗喜自己有人喜歡,但此事之後,她卻真的對這位便宜弟弟動了些情意。
神女生涯原是夢,小姑居處本無郎。我賈元春青春十九歲,卻是頭一次體會到這男女之情的滋味。
表弟好像是十六歲吧?
那句話怎麼說的來著?女大兩,黃金日日長;女大三,黃金積如山。
別胡思亂想了。我賈元春已經是嫁過的人了,還是嫁到這不得見人的皇宮裏,絕沒有跟他光明正大在一起的可能。
最多,在宮裏跟他私會時,陪陪他罷了。
他讓我教詩?待我找機會給他寫一首情詩,試試他的心意。
嗯,他聽了這詩之後看我的眼神,顯然是聽懂了我在寫什麼。
他沒有說出來,還若無其事地找我繼續學詩,也很合姐姐我的意呢。
賈元春其實很享受兩人這種都心知肚明,卻又不挑破,朦朦朧朧的感覺。真要她現在跟薛蟠執手而坐,說些俗套的情話,她還未必能放得下矜持。
此時,薛蟠已經開始講故事了。賈元春擺出了她很久沒有用過的姿勢,雙肘放在桌上,雙手托腮,把自己精致的臉蛋壓得稍稍變形,眯眼笑著聽薛蟠的故事。
羅馬國的勞勃皇上?夷人的名字真奇怪。
鎮東王鎮西王鎮南王鎮北王?跟本朝四位郡王名號差不多嘛。
鎮北王淘氣的布蘭王子?王侯子弟很多都這樣,我弟弟寶玉也是個淘氣的。
賈元春一開始還能輕鬆地聽故事,但沒過一會,她就緊張了起來,收起了臉上的笑容。
皇後跟禦前侍衛有染?
她們還是親姐弟?
你確定不是在說我們兩個嗎。
不過我們兩個才不是親姐弟呢,那不是亂了倫常嗎。自古以來,表親之間親上加親,可一直是一件美事。
話又說回來,真要論起倫常的話,我是君你是臣,這後妃與外男私會的罪過,跟謀反比起來也不差什麼了,反正都是誅九族的大罪。
隻聽薛蟠講道:“那布蘭小王子認出了皇後與禦前侍衛,大驚,正欲走時,被那禦前侍衛一把拉進了塔內。小王子被嚇傻了,說不出話,隻能用眼神哀求兩人放他回去。”
“那禦前侍衛是怎麼做的?”賈元春忍不住開口問道。
“禦前侍衛回頭看了看他姐姐,隻見她驚慌失措,料想還是要靠他自己來拿主意。”薛蟠繼續講故事,“他心知肚明,如果讓小王子將這事說出去,等待他們鎮西王一家的,就是抄家滅族的禍事。於是……”薛蟠在這裏停頓了一下。
“於是什麼?”
“於是,他看著自己的姐姐,開口笑道:‘看看我為姐姐做了些什麼。’說完,他一把將小王子推下高塔,重重摔在地上,生死不知。”
“那小王子何其無辜。”賈元春歎道,“原是那皇後姐弟兩個惹出的禍事,卻落在了他身上。那禦前侍衛,對一個小孩子下此毒手,也隻是為了保護他的家人,什麼仁義道德都隻好拋在一邊了。雖然殘酷了一點,但也是無奈之舉。”
“你莫要以為這位禦前侍衛是個奸邪小人。”薛蟠道,“他可是這羅馬國數一數二的俠義之士,人稱‘弑君者’。”
“弑君者?”賈元春驚道,“這羅馬國跟中華觀念差別如此之大?弑君都能被稱為俠義之士?”
“孟子有言,聞誅一夫紂,未聞弑君。”薛蟠笑道,“這位弑君者在羅馬國的前朝也是禦前侍衛。當時的皇帝是桀紂一流,昏庸無道,搞得天下大亂。後來的勞勃皇上,就是揭竿而起的義軍首領。”
“那前朝皇帝在戰場上被勞勃打的大敗,氣急之下,竟欲放火焚燒都城,讓全城百姓陪葬。當時這位禦前侍衛,親手將前朝皇帝派去放火的太監盡數殺死,然後一劍捅穿了皇帝的後心,從而得了弑君者的名號。勞勃皇上黃袍加身後,赦免了他弑君之罪,繼續用他當禦前侍衛。”
“雖是這麼說,弑君畢竟是大罪。”賈元春道,“孟子在時一直說民貴君輕,但現在的儒家卻是宣揚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在現在那些儒生們看來,君為貴,社稷次之,民才是最輕的。”
“姐姐也這麼認為嗎?”薛蟠問道。
“我當然不這麼認為,孟聖人的見識,比當今那些腐儒不知道高到哪裏去了。”賈元春道,“弟弟你呢?我看你一口一個皇帝老兒,想必對當今皇上也沒什麼尊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