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窨井裏。”阿炳哥手指馬路牙子邊，馮查理隻看見一片汙水。
“趕緊把水抽幹！”他威風地叫道。
姚一刀不識泰山，粗聲粗氣地回答：“咱們能弄幹，還叫你們來幹嘛？”
沒人敢當麵頂撞他，馮查理吃一驚，惡狠狠瞪著眼前這個不開眼的，一揮手招呼屬下走路：“老子是巡捕，不是通陰溝掏大糞的。”
張家姆媽連忙拉住他，說：“巡捕老爺，屍體在窨井裏，窨井被水淹沒了，不信你看。”
她手指掏上來的一攤白花花的肉，馮查理皺眉：“你們確定不是貓肉狗肉豬玀肉？”
張家姆媽拉過姚一刀，跟巡捕說：“他是豬肉攤的掌櫃，他說像人肉。”
“貓狗沒這麼大骨頭。”姚一刀補充。
馮查理手指點著姚一刀鼻尖，說：“要不是人肉，你把它吃下去。”
“吃就吃，老子十天半月沒見葷腥。”姚一刀嘴硬。
馮查理凶神惡煞一般盯著姚一刀，突然掄起手，一個響亮的巴掌扇在他臉上。
姚一刀被打蒙了，捂住臉說：“你怎麼打人？”
“打的就是你！”馮查理眼睛瞪得如銅鈴一般，“信不信我拆了你家肉鋪，讓你全家喝西北風。”
阿炳哥長跑碼頭，見多識廣，知道眼前的巡捕就是曹家渡大名鼎鼎的馮查理，黑白通吃的狠角色。他連忙把姚一刀勸開：“好漢不吃眼前虧，你不知道此人就是馮查理？”
姚一刀牛脾氣上來：“管他查什麼理，我隻認死理，巡捕哪能打人！”
“壽頭阿木靈啊，他是這一片黑白兩道的拿摩瘟（numberone），活閻王，他要你三更死，你熬不過五更。跟他杠，你吃虧大了。”
姚一刀這才醒悟自己一腳踢到鐵板了，不禁吐舌頭扮個鬼臉。
“你，過來。”馮查理顯然不想放過姚一刀，“下去把屍體掏出來。”
“憑什麼？”姚一刀強嘴。
阿炳哥急忙扯他衣角，笑著對馮查理說：“馬上就來。”
姚一刀不情願地彎下腰，伸手去窨井裏撈，手能摸到，卻撈不動。
“我先搗個洞，讓水流下去，不就看到了麼。”阿炳哥讓他先站一旁，然後舉起鐵鏟，狠命搗下去。一下，兩下，三下，窨井裏的堵塞物被搗開一個窟窿。馬路上的汙水瞬間蜂擁落下，在窨井上形成一個漩渦，汩汩流了半小時，地麵的水都排幹淨了，窨井露出真容。
馮查理撥開阿炳哥，探頭一瞅，窨井裏赫然蜷縮著一具人的屍體。它被折疊成一團，嚴嚴實實把窨井塞得滿滿當當，怪不得雨水下不去。眾人七手八腳將屍體提上來，它腫脹得像個泡泡，懶洋洋仰麵朝天，眼睛微微耷拉，脖子上拴一根細繩，勒到肉裏。顯然此人是被勒死的。
馮查理目光掃視眾人，問：“認識嗎？”
沒人點頭。
馮查理手托下巴，繞著屍體打圈子尋思著。按說，曹家渡地區是上海“下隻角”，行凶殺人不稀奇。這倒黴鬼是死於黑幫火拚，還是仇家尋仇？要是黑幫火拚，殺人越貨，以馮查理的耳目靈光，不會不曉得。如果是尋仇，那也不難查，隻要找到死鬼身份，再排查社會關係，仇家一定水落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