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汀瞧著他,等了半晌,見他仍然一言不發,才又笑嗬嗬的說:"人我是一定要帶走,希望你賣個麵子給我,別叫我在外人麵前下不來台,嗯?"
他說著,搭在傅踽行肩膀上的手,輕輕拍了兩下,像是提醒。
傅踽行餘光淡淡瞥了眼他的手指,又轉頭對上他的目光,顯然此趟他勢在必得。
兩人對視。
黎汀眉梢微的一挑,竟是一時瞧不出眼前這小子的心思,他浮浮沉沉這麼多年,經曆過那麼多,打過那麼多交代,這還是頭一個,讓他一時之間瞧不出所以然的人。
他的眼神透著無欲無求四個字,可像他這樣的人,怎麼也不可能無欲無求。
來之前,他稍作打聽了這位朝盛繼承人的底細。
他今年剛起來,如今北城風雲人物,作為傅家地位最低的私生子,臥薪嚐膽這麼多年,一力將整個傅家覆滅,從而接手傅氏,如今又得了林氏集團各股東的青睞。
身為林釗威孫女婿,耽擱代理董事長是理所當然的事兒。
年紀不過三十出頭,這一步步穩紮穩打的上來,倒是挺讓黎汀欣賞。
他能把北城兩大家族搞到手,那必然有他的本事,絕非等閑之輩。
更何況還這樣年輕,前途不可限量。
黎汀感受到他身上一股極強的氣場,隱約透出來的狠戾,竟忍不住感歎起歲月來。
年輕就是好。
他收回了手,掏出一根煙點上。慢吞吞的抽了起來,也不說話,若有所思的樣子。
周琳瞧著,心裏一咯噔,她摸不透這位大佬的心思,女人對男人來說無足輕重,若碰上與利益相關的時候,在他們眼裏也就沒女人什麼事兒。
先前他雖說的好聽,可他究竟會不會為了林瑤與傅踽行交惡很難說。
與傅踽行交惡,等於是跟朝盛交惡。
生意人都是聰明的,絕對不會輕易跟一個有豐厚利益可圖的人徒生過節。
周琳緊緊攪著手指,心中忐忑不安到了極點,她努力迫使自己平靜,卻很難平靜下來。
……
雲棲。
傅踽行不回來吃晚餐,林宛白就隻讓蓉姨煮一碗麵,今天她讓蓉姨煮了兩碗。
然後走到林瑤麵前,左右看了看,找到了小機關,開了眼前的門,進去給她解開了手腳的束縛,還有脖子上的鏈子。
解了束縛,林瑤一下子坐在了地上,她的雙腿發軟,再也不願動一下。
整日整日的站著,都快站虛脫了。
劉阿姨見著趕忙過來,說:"這……小白你這是做什麼?怎麼給她放下來了。"
"她這個樣子也跑不了,更何況就算她有力氣,也跑不出去。"她轉頭看向劉阿姨,說:"我都跑不了,何況是她。"
說完,她就往茶室去,順便吩咐劉阿姨讓蓉姨把兩碗麵端過來,順手還衝著林瑤勾了勾手指。
林瑤在原地坐著休息一會,才勉強支撐著起身,跟著她進了茶室。
林宛白舒服的坐在軟椅上,聽到聲音。餘光瞥了眼,指了指前麵的位置,"坐。"
林瑤拖著疲乏的身子過去坐了下來,她拿眼睛惡狠狠的瞪著她,眼裏是對她的深惡痛絕,但她內心卻前所未有平靜。她是死過一次的人,海難都沒有把她的命拿走,沒什麼能夠輕易能夠打垮她。
隻要她有機會離開這裏,她可以重新開始。
蓉姨的麵很快就上來,還端上來幾樣糕點,她看了林瑤一眼,就站在旁邊沒打算出去。
林宛白說:"蓉姨,你出去吧。"
"可是……"
"放心,她這樣子,還傷不到我。"
"但是……"
林宛白不耐煩,"我讓你出去就出去。"
蓉姨是整個別墅裏最好拿捏的人,也是最心疼林宛白的人,所以她稍稍表現出不開心。蓉姨一定會妥協。
她出去了,即便心裏還是不放心。
門關上。
林宛白拿了筷子開始吃麵,林瑤沒動,隻靜靜瞧著她,不明所以。
她並沒有立即開口,隻是慢吞吞的吃著麵,吃了快一半的時候,她停了筷子,轉頭去夾糕點吃,緩慢的咀嚼,然後慢慢抬眸看向她。
林瑤並不喜歡她這種眼神,牙齒緊緊咬合,好一會之後,見她一直瞧著,心裏的不爽到達頂點,喝道:"你看什麼看?你有什麼可得意的?你以為你現在這樣很好麼?血親都那樣了,你還有閑心思在這裏跟迫害自己家人的男人在一起尋歡作樂,我要是你,我現在就去死了!"
林宛白輕飄飄的笑,說:"你當然巴不得我死,死很容易,我每天早上起來,隻要從窗戶口一躍而下,沒人攔得住我。可就算我死了,你以為你就能得逞了麼?這幾天你也該是看的清楚了,傅踽行對你一點感情都沒有,我想就算你死在他的麵前,他也不會有所動容。你該是個聰明人,不至於那麼糊塗,到了今天這一刻你還要自欺欺人。"
"那又怎樣?那他就愛你麼?他要是真的愛你,當初也不會見死不救!就這樣親眼看著你被人玷汙。"林瑤捕捉到她眼底一閃而過的呆滯,心裏頓時覺得特別的暢快,微微揚起下巴,笑說:"不知道了吧?林宛白,你是這個世界上最傻的大傻逼,你當初罵我不要臉,罵我搶走了你的功勞,傅踽行是因為感激而跟我在一起。"
"說著的,那會要不是情況不允許,我真的想親眼讓你看一看,傅踽行有多厭惡你。"
林宛白不動聲色,她下意識的捏緊調羹,心砰砰的跳,仿佛有什麼呼之欲出。
林瑤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當初你被人輪的時候,傅踽行就在外頭看著,看的可仔細了,一動也沒動,一聲都沒出。"
林瑤的話,清清楚楚入她的耳朵,捏著調羹的力道,讓她覺得下一刻她就能給它掰斷。
一顆心早就沉在穀底,眼下是要落入十八層地獄。
她的眸色蒙上了一層灰,她在心裏告訴自己,對於傅踽行的所作所為,還有什麼不可能承受?沒什麼不能承受的。
他沒有心,沒有情,什麼做不出來?
隻是可憐了她的一顆心,被剁成了碎塊,眼下又那個絞肉機,將碎塊絞成肉泥。
她臉色發白,唇色淡淡,抬起眼簾看向林瑤,瞧見她眼睛裏的得意,爽快,她覺得挺好笑的。
女人就知道為難女人,讓自己的情敵不痛快,就開始沾沾自喜。卻沒有想到,其實兩人一樣的可憐。
都是男人往上爬的墊腳石,踩踏完了,自然就給丟到一邊,兩顆棄子,還要互相傷害,有什麼意思。
她慢吞吞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是暖的,心和身卻是前所未有的冷。
她甚至止不住的發顫。
林瑤說:"裝什麼淡定!我知道你難受的很,難受就哭啊,忍著做什麼?就隻需你可憐別人,不許別人可憐你?說實話,你一點也不值得可憐,這麼多人裏,你是最活該的一個!你是自己進的套,心甘情願上的勾。這個家成這樣,都是你的錯!都是因為你!就算是爸爸,也是被你害成這樣!"
"其實你最沒有資格去怪別人!"
林宛白的眼神冷了幾分,哼笑,不過她現在並不想跟她討論這些,更不想繼續追究初中那年的事兒。不過她說出來也好,說出來了以後。她心死的更徹底一點。
她默了一會,端著茶杯走到她的身邊,說:"你不用拿這些話來刺激我,我怎麼樣我心裏清楚的很。倒是你,似乎到現在還不夠清醒。"
話音未落,她抬起頭,杯子放在林瑤的頭頂,林瑤下意識的抬頭,茶水直接當頭澆下來。
林瑤下意識的低呼了一聲,卻也沒有力氣跳起來與她撕扯。
林宛白往後退了一步,神情自若的看著她,笑了一下,說:"沒有頭發還蠻好的。"
林瑤惡狠狠瞪了她一眼,"那你也去剃!你敢麼?!"
"清醒了沒有?"
她胸口起伏,看起來很生氣,卻也沒有任何動作。
林宛白取了兩張紙巾遞過去,說:"你覺得自己對陳鬆源來說重要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