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沒有什麼想要跟我說的?"
沉默良久,傅延川平靜的開口,神色已經恢複到原來的樣子,眼底的複雜情緒消失不見。
林宛白低著頭,沒去看他,她閉著眼,想從自己僅有的一點記憶中,找出一點關於眼前這個男人的細枝末節,可惜什麼都沒有,而且,不管怎麼努力,也完全想不去過去的任何,除了那一段她跳樓的畫麵之外,她什麼也想不出來。
這種感覺是痛苦的,她雙手不自覺的掐住了大腿,整個人都繃著。
傅延川瞧出了她的異常,他身子前傾,用盡了全力,雙手依然紋絲不動的垂在身側,他沒辦法!什麼辦法都沒有,他隻能大喊,"林宛白!"
她似乎聽不見,陷在了自己的世界裏,抽不出來。
"你別想了!沒人逼你!"
他真怕她傷到自己,真的怕。
那一瞬,他什麼都忘了,隻想讓她抬頭看他一眼,而後,他費勁所有力氣,從輪椅上摔了下去,撞到林宛白的腿上,使得她迅速的回過神來,睜眼就看到他摔在自己的麵前。
兩人視線相對,迎上的是他滿眼的擔憂,轉而成了滔天的怒火。
他衝著她吼:"我叫你,你沒聽到麼?!"
林宛白被他吼的下意識的閉了閉眼,神色不變,隻是抿著唇,上前將他從地上扛了起來,咬著牙一聲不吭,就這麼被他抱了起來,嚐試了兩回,弄不到輪椅上,她就改了方向,把人弄到床上,可前兩次已經浪費了太多的體力。把人拉到床邊,她抱著他,卻再抱不起來,自後脫力,整個人摔在了他的身上。
她的身體仍然柔軟,有一股淡淡的清香。
這一瞬,傅延川將什麼都忘了,隻希望時間可以定格在這一刻。
此時此刻,他們的動作,就好像林宛白主動抱著他一樣,如果真的是這樣,該多好呢?
可是為什麼,她就不能喜歡自己?為什麼呢?
林宛白隻停頓了片刻,又嚐試了一次,還是失敗。最後,她從他身上下來,坐在了旁邊,微微喘著氣,說:"我不行了,我沒有力氣了,我去叫人。"
"先不用,你坐過來一點。"
林宛白正要起身,當即停住動作,側頭看他,對視數秒後,她慢慢的坐下來,按照他的要求,坐過去一點。
"再過來點。"
她挪了挪,一直挪到與他緊靠,他歪過頭,整個人靠在了她的身上,腦袋抵在她的肩膀上。
他有點沉,林宛白撐著,稍稍挺了下背,想著他能更舒服一些。
她餘光瞥了他垂在兩側無力的雙手,想了想,還是忍不住問:"你,你知道我多少事情?"
她原本想問他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可話到了嘴邊,還是換了個話題。
傅延川笑了笑,說:"知道很多,我們也算是一起長大的交情,我比你大好幾歲,你小時候頑劣,總是我照顧你多一些,還替你收拾爛攤子。"
"是麼?"
"是。"
他微微張嘴。卻沒有繼續說下去,林宛白等了好半天,她以為她會聽到很多關於她過去的事兒,可傅延川卻沒有再說,她轉頭,便瞧見他閉了眼,似乎是在休息。
她想問你,傅延川像是料到,在她出口之前打斷,說:"別說話。"
她適時閉嘴。
其實傅延川想把一切都跟她說,告訴她,她曾經的決定有多錯,就因為她,她的家人,她身邊的人,為此付出了多少代價。
可話到嘴邊,卻終究是說不出口。
梁知夏告訴他,她當年跳樓自殺了,是因為承受不了,所以才會做出這樣的選擇吧?
一直以來,林宛白都很勇敢,她勇於承擔任何因為自己決定而導致的後果,她會積極麵對。並用最好的方式解決自己犯下的錯誤。
她要自殺,那得到了多麼絕望的地步?
再讓她想起那些,她會有多痛苦?
終究,他還是不忍心,不舍得讓她活在煎熬裏。
兩人就這麼靜坐了很久,一直到袁鈺君回來,看到傅延川坐在地上,再看到林宛白那一張臉,心裏登時有一股壓不住的火氣竄上來。
她讓房叔把傅延川扶起來,重新安置回輪椅上,"房叔,你先帶著少爺回房休息去。"
"不用。"傅延川瞥了房叔一眼,眼裏透著警告的意味。
袁鈺君皺了眉,十分不快,她收到消息,知道他出手把這人弄回來,心裏就不舒服了。
傅延川看向袁鈺君說:"媽,你帶我去書房,我們單獨說。"
袁鈺君看了林宛白一眼,想了想,沒有當著她的麵與傅延川爭執,應了一聲後,便推著他出了房門。
行至門口,傅延川回頭叫停,對林宛白說:"你放心,在這裏很安全,你可以安心休息。稍後,我會告訴你,你接下去該做什麼。"
林宛白立在那裏,輕輕點了點頭。
袁鈺君餘光一瞥,輕哼一聲,便推著人走了。
房叔對著她淡淡一笑,"林小姐,有事兒請吩咐。"
"好。"
房叔退了出去,房門輕輕關上。
林宛白下意識的鬆口氣,可神經卻一刻也不能鬆,她站了好一會,才扶著椅子緩緩坐下來,心神不定。
袁鈺君推著傅延川進了書房,門關上之後,她便忍不住道:"原來,你一直背著我在找她的下落。我還以為你已經放下了,這個女人就是個禍害,你要是弄回來,是為了出氣的,沒問題,可你要是有其他多餘的想法,我真的勸你,別想了,別給自己惹是非。等你玩夠了,把她丟給黎汀,要不然丟給天河會也行。天河會跟黎汀成了死對頭,還不都因為這女人?"
"當然,我知道你能幹,你聰明。咱們母子三個能夠有今天,也虧得你早就看透,並提前做了準備,才把那吃裏扒外,想要鳩占鵲巢的東西給弄出去。可是延川……"
"好了,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麼,林宛白你別碰。順便你最好提醒一下傅渺,我不再是曾經的傅延川,會容忍她胡作非為,她要是敢弄得我不高興,我照樣要她吃不了兜著走!"
傅延川適時的打斷了袁鈺君的話,眉頭微皺,目光望了過去,"現在我才是袁家的一家之主,我的一舉一動不希望有人過多的摻和。我不是小孩,我不需要媽媽來管,希望您能明白。"
袁鈺君愣了愣,眉頭微微皺了一下,最終還是點頭,"我知道。我,我這也是為了你好,養兒一百歲長憂九十九,我知道你長大了,你早就長大了,我也老了,你要我不管,我如何做得到?延川,我現在就希望你能好好的,然後找一個能心疼你的女人,能夠全心全意的照顧你,陪著你一起到老。"
"我總有死的一天,我就是想在我閉眼的時候,能夠是安安心心的走。"
傅延川隻淡淡的說:"不必擔心我。"
袁鈺君沒再說話,隻眼裏含著淚,別開頭,慢慢的走到了落地窗前,無聲的抹淚。
林宛白一直待在房裏,直到房叔上來叫她吃晚餐,她才跟著下樓。
屋裏燈光大亮,暖色調,看起來很溫馨。
袁鈺君親自下廚,今個吃飯就他們三個,四菜一湯,有葷有素搭配得當。
袁鈺君看她一眼,"洗手吃飯。"
林宛白跟著她進廚房,搭了把手,十分鍾後,三個人坐在餐桌前,準備吃飯。
袁鈺君說:"你過來喂延川吃飯。"
傅延川沒有拒絕,林宛白乖覺的過去,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她坐到傅延川的身邊,心想著這些菜應當都是他愛吃的,便從左到右,一次給他夾。
袁鈺君坐在他們對麵,時不時的看一眼他們,看到林宛白那張臉,心裏的那股子怨恨,始終沒有辦法咽下去。
可她到底還是心疼兒子,他現在都這樣了,隻要他能高興。怎樣都行。
袁鈺君說:"從今天開始,我兒子的起居飲食,全部由你來伺候。你來當他的雙手,他的雙腳。有意見麼?"
她的語氣冷硬,發布命令一樣。
林宛白看了傅延川一眼,他垂著眼,並沒有說話的打算。他不是聾子,他聽得到袁鈺君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他既然不出聲,就代表了他認為這個沒有問題。
林宛白將一勺湯喂到他嘴裏,說:"你找我來,就是為了讓我給你當保姆,是麼?"
袁鈺君聽不得她這種話,"怎麼?你還不滿意了?延川願意讓你當他的保姆,那是你的福氣,你應該感恩戴德!你以為你還是當初那個千金大小姐?你……"
"你不願意麼?"傅延川打斷了袁鈺君將要說下去的話,眼睛直勾勾的看著林宛白,淡淡的問道。
"倒不是不願意,反正我是個沒有記憶的人,不管你們說什麼,我也隻能聽著。到了這裏,你們說什麼就是什麼,我沒有說話的權利和資格。我說什麼,你們根本不必放在心上,難道我說我不做,你們就真的不讓我做了?"
"那你就不要說話!"袁鈺君忍不住,"我告訴你林宛白,你來照顧延川,那是你該做的事兒,如果不是因為你,他才不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
她終是忍不住說出口,啪的一聲,狠狠將筷子拍在桌子上。
傅延川眼風掃過來,她咬了牙,"我吃不下了,我還有個約會,先走了。"
她說著,擦了下眼睛,便起身走了。
走的很快,她怕自己控製不住,當場要把人給撕了。
太令人生氣了,一個失憶,就能把以前的事兒都一筆勾銷麼?
她是失憶了,可他們都沒有失憶!那一樁樁一件件的破事兒,全部牢記於心。
嘭的一聲,大門被甩上。
林宛白下意識的閉了閉眼,她吞了口口水,捏著碗的手緊了緊,平複好心情後,慢慢睜開眼,看向傅延川,好一會之後,才磕磕巴巴的問:"她的話,是什麼意思?"
傅延川沒告訴她,"我要吃飯。"
林宛白沒動,"真的是因為我?是我把你弄成這樣的?"
"我要吃飯。"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我要吃飯。"
林宛白抿了唇,與他對視半晌,他若是不肯說,她怎麼都問不出來,他若是想說,就不會等到現在,一早就和盤托出了。
她換了筷子,夾了菜,用勺子和著飯喂到他嘴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