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醫生舅舅,不好意思吵醒你了。”悅菱忙道歉。
一定是琳達的聲音太大太興奮,把醫生舅舅吵到了。
院長辦公室裏,柳清葉看了一眼捂著嘴很惶恐的琳達小姐。去休息之前,他專門囑咐過她,不要吵到了他,讓他好好睡幾個小時的。
“沒事啦,”柳清葉把眼神回過來,立刻又掛上一個輕鬆的笑,“悅菱找我什麼事呀。”
“嗯,醫生舅舅,知道瑜顏墨哪兒去了嗎?”
“瑜顏墨?”柳清葉倒是愣了一下,“怎麼,他大清早就跑了嗎?可能是去公司了吧?”
“不是不是,”悅菱忙搖頭,“他昨天半夜裏突然就跑掉了,現在電話也打不通呢。”
柳清葉用手指抓著臉頰,翻著眼:“這樣啊……那我也不知道了,要不我幫你聯係看看。”說實話,昨晚上發生了那件事,瑜顏墨逼著狄夜對瑜蘭欣下手之後,柳清葉真是這輩子都不想再見到這個人了。
當時,要不是他衝上前去死死抱住狄夜,給他注射了麻醉劑,瑜蘭欣就被他殺死了。
瑜顏墨真是狠到了極致。
原以為,他再討厭瑜蘭欣,最多自己動手懲罰他。柳清葉怎麼也沒料到,他居然敢對狄夜下手,敢逼狄夜去幹這種事。
他的心,真的是肉長的麼?
“悅菱還有其他事嗎?”柳清葉末了問道。
電話那頭,悅菱沉默了片刻,這才緩緩道:“有件事,想讓醫生舅舅幫幫忙,不知道,醫生舅舅願不願意。”
昨晚上,發生的一係列事,讓原本很友好的兩個人之間,不知不覺也有了間隙。悅菱知道如果她夠有骨氣,當時說了那種諷刺的話,就不該再找柳清葉幫忙。
可是,那件事,除了柳清葉,也許這世上就沒人可以幫她了。
“我想找醫生舅舅幫我去救治一個人。”她說,“是我在孤兒院從小到大的哥哥。醫生舅舅應該知道的,他被人下了藥……”
“知道知道,”柳清葉忙答著,這件事,他在非洲的時候,瑜顏墨就曾經找過他了,“悅菱真是的,說得那麼客氣幹什麼,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現在方便嗎?方便我馬上過來接你。”
“謝謝醫生舅舅!”悅菱脆脆地回答。
沒想到,柳清葉會這樣的大度。
看樣子,根本沒把昨晚上她和他發生的那些不愉快放在心上呢。
沒一個小時,柳清葉就到瑜家接走了悅菱。他們離開的時候,瑜顏墨的手機,依然是關機。
“我聽說你那位哥哥,是在監獄裏被人下的毒呢。”柳清葉跟悅菱一起坐在赫伯特戰盾裏。每一次,她出行的級別,都是最高的安全保障。柳清葉思索著,“我聽說整個事件都很蹊蹺,聽瑜顏墨描述,他好像是自願服毒的呢。”
說到黎翊的事,悅菱就很鬱結。
她歎著氣:“翊哥哥,真是我人生裏,最親的人了。在我還沒有回到顏墨身邊的時候,全都是翊哥哥在照顧我的。為了我,他吃了不少苦……”
她想到工地上那個背著水泥袋氣喘籲籲的男人,那個抹著眼角發誓要養活她和小麥的男人,還有瑜蘭欣的硫酸潑下來的時候,他奮不顧身地用肉身去阻擋……悅菱的眼角濕潤了。
他們到的時候,黎翊依然在沙發上看電視。患病之後,他一直對這種色彩鮮豔和有聲音的畫麵特別感興趣。
“黎先生的狀況很好,有按時服藥,飲食睡眠都很規律。”傭人忙著向悅菱彙報,“就是還是不大認得人,也不認得路,如果出去不看著點,他一定會走丟的……”
悅菱看著“認真”看電視的黎翊,他好像沒有注意到她的到來,滿是感慨。
然而,站在她身邊的柳清葉,卻完全的驚呆了。
他看著黎翊,看著他癡癡呆呆的眼神,看著嘴角流下的唾液……然而,就算他的神情和從前完全不同的。他的樣貌,卻是如一副刀刻石畫一般,並沒有在柳清葉的腦海中被時間腐蝕。
是的,是那個男人。
在柳清葉當初去邊區接悅菱的時候,跪在醫院外大路上求救的男人。這麼鮮明的事,柳清葉怎麼可能忘記?
是他給黎翊做的腿部手術,給黎翊的“妹妹”做的腦部手術。
到c市之後,他還給了黎翊一張金卡,讓他休息一個月之後就到自己的醫院工作。
但是,一個月之後,黎翊拖著跛腿,帶著他懷孕兩個月的妹妹到醫院來檢查……柳清葉親自趕走了他。
柳清葉站在那裏,看著客廳沙發上癡傻的男人,全身,在止不住的發著抖。
“醫生舅舅……你怎麼了……”看到柳清葉的模樣,悅菱嚇了一大跳。
醫生舅舅,在印象裏從來都是嘻嘻哈哈,漫不經心的樣子。從來都沒有這麼認真、這麼可怕、這麼猙獰過……
柳清葉捏著拳頭,幾乎要把自己的指節捏碎。
他咬著牙,幾乎要把自己的牙咬碎。
過了起碼兩分鍾,他突然往前一個邁步,衝到了沙發前,抓住了正在看電視的黎翊的肩膀,把他朝沙發裏按下去。
“我打死你個死騙子!”柳清葉高喊著,對著黎翊一拳揮打下去。
“醫生舅舅,你幹什麼!”悅菱一時間嚇壞了。
黎翊在沙發裏拚命地掙紮,哇哇亂叫,雙手雙腳亂舞。但是任憑他身材高大,也敵不過此時滿血憤怒狀態的柳清葉。
柳清葉一拳拳地打,每打一拳裏罵一句。
“我讓你騙我說你們是在工地上受的傷!”
“我讓你騙我你們不是在孤兒院長大的!”
“我讓你躲著我!躲著瑜顏墨!”
“我讓你隱瞞真相!隱瞞真相!”
悅菱嚇得卯足了勁頭,大聲驚喊:“啊——”
柳清葉聽到這麼拖長且驚悚又憤怒的叫聲,終於停了手。他把被他揍得鼻青臉腫的黎翊往邊上一扔,咚的一下坐到了地上,捂住了自己的額頭。
悅菱喊完了,長長的喘氣,帶著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地上頹然的柳清葉。
黎翊可憐地縮在沙發角,小孩子一樣嗚嗚地哭著,大概比悅菱還要莫名其妙。
“到底什麼事,醫生舅舅?”悅菱喘夠了,問柳清葉。
然而柳清葉搖搖頭,什麼話也不說。
這個時候,任何語言都顯得那麼蒼白。
讓他說什麼好?
瑜顏墨囑托他到邊境去接悅菱過來。柳清葉沒能在孤兒院找到她,可是卻在臨近的小縣城裏遇到了重傷的悅菱。
可是,黎翊並沒有告訴過他,這個受了腦外傷的女孩,名字叫悅菱。
在去c市的車上,黎翊曾經說漏過嘴,說他們都是孤兒。可是,他馬上就解釋了,他們是在工地上長大的,工地上發生了火災。黑心的包工頭,見他們受了傷,非但不予救治,還把他們趕了出來。
黎翊說這些話的時候,眼裏透著淳樸憨厚的光,根本就沒有半點撒謊的痕跡。
並且,那個時候的悅菱……柳清葉抬頭,看著眼前的女孩,那個時候的她,和現在的樣貌真是完全不同的啊。
那個時候,她瘦的皮包骨頭,眼睛大而凸出,雙頰深深凹進去,臉色蠟黃,嘴唇幹涸,眼神也無光呆滯。
真是和現在的悅菱,有天壤之別。
可是,這其中還是有那麼重要的線索,被他給放過了……
比如,半路撿到的水木雅。
後來柳清葉見到悅菱的時候,曾經感覺過,她們兩個有那麼一點相似的長相。
那個時候,水木雅對著悅菱叫寶寶,說她是她的女兒……
柳清葉扶著額頭,不知道是一整夜做手術導致太累,還是因為某些可怕的真相……他隻覺得自己暈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