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魔都,君王再納妃。
逸子自知不能改變什麼了。
紅色花瓣在風裏慌不擇路,搖晃著貼在逸子的畫上,像女生的口紅一般。逸子拂開上麵的雜質,卷起畫,走上樓梯,推開雕花奇特的門。父皇在躺椅上睡著了,身上披著一件黑色風衣,是常穿的款式,立領,往身上一披,既拉風又保暖。
旁邊的茶幾上放著半杯混好了的法式奶霜奶茶,白色奶霜在杯裏隨意地盤了一圈圈的螺旋。
不知道他也會這樣睡著。
逸子不知道應該做什麼,戴上口罩,就默默地坐在沙發上,對著房間出神。
房間裏有書桌,桌上疊著畫紙,擺著牛頓擺和插著鋼筆的筆筒,研裏沒墨,毛筆吊著掛在筆架上。鋼筆和毛筆大都是比自己用的粗大——但是父皇拿著它們就可以運用自如。再除了沙發、茶幾、床,再沒有什麼了。因為東西都擺得整整齊齊,房間又一塵不染,顯得整個房間像展覽品似的,沒有什麼生活過的痕跡。
地上鋪著昂貴的波斯毯。
茶色落地窗從下麵湧著一串串泡泡,時快時慢,把落日的餘暉撞成一片片不規則的碎片,灑在父皇那邊。
逸子的頭有些昏沉,靠在沙發上小歇。
逸子從心裏畏懼他,覺得他是極其危險的;又禁不住依賴他,好像他身邊是最安全的。
讓他看到你做的一切,你就不必如此擔憂……有一個聲音在心裏說。
不,他不讚同你的作為,勢必阻撓……又一個聲音在心裏說。
真是丟臉啊,每次都這麼落魄地找過來…….
不知過了多久,一隻粗糙的手抬了抬他的下頜。
逸子想睜開眼,這才發現眼睛赤痛,眼皮也沉重得很,但可以勉強看清父皇的身影。
沙發另一邊凹陷下去了,父皇坐在那裏,臉隱藏在陰影之中,看不清神色。過了一會兒,父皇抬起手來,把揉碎的什麼葉子摁在他人中穴上。
一股強揮發性的芳香味發透了逸子的鼻腔,腦子也輕了些。
“我叫你濟荒。”父皇懶聲說,帶著剛剛睡醒的惰性,“又不是渡劫。”說著,父皇已經轉回頭了,對著光影迷離的落地窗。
逸子拿出十二神筆呈上去:“我讓人拿過來了。”
難不成你就因為這個,從濟荒的北方跑回魔都
父皇接過去,隨手扔在茶幾上,也不理會了:“再怎麼厲害,也是筆。緊張什麼?不幹不淨的東西總能讓你碰上,吸妖體質。”
“.……”逸子有些無奈,也有些尷尬,“父皇,我想問些問題。”
“嗯……”他拿出一瓶酒來,兀自打開了,金綠色的酒液倒在杯子裏“嗞”一聲漲起香軟的泡沫,酒香也是逸子沒有聞過的味道,“盡管問,我又不負責回答你。”
他不想被要求回答任何一個問題。他沒有義務這麼做。
逸子不知怎的,一腔怒火湧上來,衝得兩耳直響。
“不,你一定要回答我。”他聽到自己的聲音無比堅定地說。
父皇淡淡說:“那就不要問了。”
“父皇!”
他一定要知道,要不他隻能被不斷地,反反複複地捉弄著,折磨著,誰知道以後還會出現什麼事,麵對什麼人!
父皇不耐煩地皺了皺眉:“你就要那麼煩人嗎?”
夜色漸漸濃了,父皇的臉也越發看不清楚了。
“我把燈開一開。”逸子說,抬了抬手,燈剛剛亮起,“嘭”地炸裂了,玻璃渣落在地上,反著晶亮的碎光。逸子愣了愣,一道寒光掠過眼前,回到父皇手上。
是父皇的小刀。
“嫌黑就出去找你的燈。”父皇說,“而不是我。”
“我是怕你喝不著酒!”逸子氣得發抖,他知道這樣很糟糕,他也想盡量壓製一些,但他不能夠!他頓了頓,“對不起,我不知道……所以……”
父皇沒有回應他。
“我一直在做夢,夢到一個女人,夢到她死了,可她那麼美,美得神聖!我一閉上眼就是她,就是天地棋盤,就是青麵獠牙麵具!到底是誰,為什麼不能來找我,為什麼要我不得安寧……”逸子急切地問。
“好了,我的孩子。”父皇不緊不慢地說,“冷靜點。”
父皇握住他的手鏈,猛得甩出什麼,空氣裏“吱”地一聲響,什麼東西撞到了落地窗上,把窗撞得悶響。接著是妖怪的一聲獰叫聲。
周圍氣息一動,
逸子愣了愣:父皇已經不在身邊了。
他不由緊張起來,摸索著往那邊走去,腰上的佩劍隱隱散著寒冰的氣息。
房間突然亮起來,刺得他眼睛發痛。
“有什麼好看的?”背後傳來父皇冷冷的聲音。逸子一驚,猛得轉過身來,撞到他身上,趕緊退了幾步。
父皇回到沙發旁邊。
“不要喝了!”逸子奪走了酒,拿著,“回答我的問題!”
父皇一揚手,四麵血槽的小刀嗖的穿破了茶幾,深深地刺入地板裏。茶幾上留著蜘蛛網般的裂痕,慢慢地塌陷了。玻璃的破碎聲蓋過了其他一切聲音,空氣霎時間安靜了。
“給我臉色看嗎?”父皇頭也沒抬,“出去吹風,如果能清醒點,感冒也沒什麼關係。”
逸子看了他一會,轉身走向窗戶,開了落地窗,出去透氣。
還沒有開始,自己就像要炸裂了一樣。整個人時不時就炸毛,時不時就炸毛。度量之下,還是父皇做得對,以目前自己的性子來說,是什麼也聽不進去。
魔都的風很狂,狂得像脫韁的野馬,無縫不透。他站在外麵不一會兒就被吹醒了。
“就這樣,小談一下。”父皇拿著一杯酒走過來,扔給他一件風衣,停在躺椅旁邊,看著背靠陽台的他,“不接受任何抗議。”
逸子覺得他在變相體罰,但自己好歹沒有說出口。
“我為什麼不讓你開燈?”父皇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