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從金色的寶蓮座麵前站起身。
據說上麵飄著的布幔裏坐著他的父帝——他隻能看到端坐的人影,未能看見父帝。他的左手邊是麵容慈祥的長老。長老不知活了多久,他已經白發蒼蒼,白胡子像一隻毛筆的筆尖,還是保養得很好的那種。隻有歲月的痕跡是最冷酷的,在他的臉上刻下一道又一道皺紋。
他依舊請了安,也依舊沒有得到父帝的回應。
他小些時候會覺得是父帝不願理會他,長大後就有了各種猜測,但他不知哪一種是真的。長老們不願回答有關父帝的問題。
不過他們一直很關心自己的一切。
“我成年那日,即位那時,父帝會參加典禮嗎?”桑與長老往外走時,桑開口問。
“會。”長老說。
桑握住子衿的手,帶她一起出了門:“是我有什麼地方做的不好嗎?未能盡職,未能盡孝?”
長老微微搖頭:“殿下為何口出此言?”
時間作砂紙,已經將老人的聲音打磨得沙啞,穿過耳膜時有幾分沙礫的質感。
“父帝不待見我。”桑說,“這麼多年了,作為兒臣,我……”
長老靜靜地聽他說話,然而他沒有繼續下去。
“無論如何,我等您與父帝的解釋。就在登基那天,布星之後。”他堅定地說,“我如此希望著,並等待著。”
子衿抬起頭看著公子,嘴裏的水果糖慢慢地融化。
兩日後的清晨。
逸子行禮道:“兒臣已將今日的安排提早完成了,接下來便聽您的安排。”
一位妃子正為他整理玄色的龍袍,父皇並不看他,隻是應了一聲:“嗯,說過帶你去一個地方,還記不記得?”
“記得。”逸子應道。
父皇皺了皺眉,跟那位妃子說:“別弄了!磨磨蹭蹭!”那位妃子惶惶縮回手,欠身謝罪。
父皇一抖衣袖,走下階梯,經過他麵前:“跟著。”
等他們走出門,門口已候著一個法陣了。父皇帶他走進去,不多時四周便換了一番風景——是熙熙攘攘的街頭,咖啡廳,茶館,精靈所,籠在微亮的光裏——天色似亮未亮,洋溢著潮濕的味道。牌匾的光一閃一閃地打在古樸的青石板上。人們三三兩兩,似乎匆忙,似乎在和夥伴低低談笑。
還有的人,帶著一人高的精靈,一前一後走著,舉止默契。
情形古怪,逸子一雙眼睛看都看不過來,有些發愣。這時,有幾個拖著紫色尾巴的小孩在街上追趕,有一個撞到逸子腿上。
逸子伸手去扶,那孩子咧嘴一笑,露出滿嘴密密的尖牙。
“謝謝哥哥。”他頓了頓,看了一會兒逸子,又笑,“哥哥真好看!”
逸子心裏閃過驚訝,扯了扯嘴角:“不客氣。”
一抬頭,父皇在人群那邊,遠遠地朝他擺手告別,大有丟了不領的意思。
逸子連忙追上去。他們走上一道跨街橋,對麵的那道擠滿了人,和這邊疏疏落落幾個人形成強烈的對比。
逸子留意到自己這邊行人寥寥無幾,便問他:“父皇,人們怎麼不願走這邊?”
“沒有資格。”父皇說。
他們從建築半腰進去的,八麵大門敞開在跨街橋之下,被彩帶和紅綢打扮得熱熱鬧鬧,還有些姿色好的女子在門口鞠躬說“歡迎客人!”。
外麵的排場各色各樣,傲慢的,高貴的,低調的——一時間紛紛攘攘。飛馬香車,開門大妖,彩帶飛雕,異域的蒙麵窈窕女子,打扮得金光閃閃的不知名貴族,從商人到富豪,各種打扮。
逸子落座的是一個獨立的看台,有垂簾、牆板與其他空間隔離。父皇拿著飲品,靠在象牙白的護欄上,從上麵看下去,視野極其空曠,底下都是形形色色的妖魔鬼怪——正在陸陸續續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