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或許是認識那個女孩的,兩人甚至有了目光的接觸。
她知道她看得見自己,可惜她並沒有機會上前詢問,女孩的消失就如同她出現一樣突然,沒有留下任何痕跡,除了那句好久不見和在下棲身上停留過久的視線。
“下棲,那是誰?”她能問的隻有下棲。
“……”下棲沒有反應,隻是愣愣地看著那個女孩消失的地方。
下棲晃神的樣子有些嚇到她,她上前扶著下棲,又輕聲喊道:“下棲?”
“啊?”下棲這才如同驚醒一般轉回頭看向她,卻又很快移開了目光,隻是看著女孩消失不見的地方喃喃自語,“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下棲?……下棲!”
下棲有些失魂落魄地離開了,一句交代都沒有,也是從那一天開始下棲變得更加奇怪了,就連四周的氣氛也是。
下棲變得很奇怪,她每天都吃得很少,也不怎麼說話,還是會努力幫著家裏幹活,但每日做的最多的就是到她為那位神明做的祠前坐著,所剩無幾的笑容也隻有在那裏才存在。
她什麼都做不了,隻能默默地在下棲身後陪伴,而在那之後的則是下棲父母的無奈歎息和村民背過身後的細細碎語,來自四麵八方的異樣氣息好像又靠近了些。
很多次,下棲在回家的路上會被村裏的幾個小孩砸石頭丟泥塊,被罵成是邪魔附體的老女人,但她卻從不較真,隻是默默地站起來拍幹淨身上的塵土繼續走在回家的路上。
下棲確實比她想象的還要堅強,可事情並沒有因為她的忍讓而結束,砸石頭的小孩已經厭倦了,他們改而去惡作劇式地去破壞下棲家田裏的秧苗,但這次他們卻沒有得逞。
她出手了,準確地說也不算真的做了什麼,她隻要靠近他們,那些依附在身上的妖魔就會瘋了一樣逃開。
已經很久了,那些不屬於現世的東西一直躲在暗處,又或是慢條斯理地漂浮在空氣中,他們窺覬中所有活著的人們,隻要有了機會就伺機依附上去,而他們喜愛的正是人類最為負麵的情緒。
村民們排擠下棲一家的情況也是因為這些東西的彙聚而變得越來越嚴重,讓本來的一件小事無限擴大,她可以阻止一次兩次,卻沒有辦法時時刻刻為下棲驅趕那些東西,那些流著口水、醜陋至極的東西。
她知道的,再這樣會發生非常不好的事,躲在天際的東西離得更近了,像是有什麼人正在引導它們過來,所以——
“下棲,不要再等了。”
“下棲,不要再等了。”
“下棲,不要再等了。”
……
但回應她的永遠隻有那個落拓的背影和寂寥的微笑。
<<<
就這樣又過了幾個月,在下棲父母的愁容不展中有人又來求親了,來人穿著簡素卻看得出全身都是好料子。
下棲長得很漂亮,就算韶華不在,也沒有減去她的半點容姿,有人再來求親也並不奇怪。
那人說是為了自家老爺求親,那是一個年逾半百的富商,僅是因為前幾日在街上的一麵之緣,便有了納下棲為府中姬妾的想法。
對方的聘禮很多,態度也並不強硬,因為沒有一戶普通農家會拒絕這種要求,能嫁入富戶就代表可以不用在為賦稅和生計憂愁,可以過上穩穩當當的日子。
這對於現在的下棲家是求之不得的,其一是下棲的婚事本就是他們急於解決的問題,其二是因為今年他們家的田根本沒能收獲多少糧食,簡直像中了惡毒的詛咒一樣,而眼看交賦的日子一天一天臨近。
下棲沉默不語,她知道的,隻要自己點頭就可以解救一家人,村裏人也不會再把她當瘋子對待,她知道的,那個她要等的人或許永遠都不會再回來,她知道的,自己應該答應的。
隻是在她那個點頭之前,父親先說了話,出乎意料地回絕了這門親事,用的理由是下棲身患惡疾,在這個年紀仍未出嫁正是最好的證明。
來人眉頭皺得很緊,臉也黑得可怕,他是沒有想過這家人會拒絕這麼天大的好事,冷哼一聲便拂袖而去。
結果就是這麼不歡而散,下棲看著自己的父母重重地把頭磕在了地上,久久未再抬起,她終於明白了自己的父母其實從未放棄過自己,用自己女兒的一生換來的溫飽沒有任何意義。
下棲哭了,哭得特別傷心,她說著對不起,卻又從未言及後悔。
下棲的父母也哭了,他們說沒有關係,他們知道自己的女兒還是原來的樣子,才不像外人說的那樣不堪,不願意嫁人那就不嫁,重要的是一家人可以在一起。
下棲擦幹了眼淚說好,她相信,一切都會好起來。
她露出些許欣慰的笑,她也這麼相信著。
隻是之後的發展告訴她們,噩夢其實才剛剛開始。
拒絕求親後的一個月,下棲的父親放棄了幾乎顆粒無收的田地,憑自己尋水源打井的本事出門掙錢,可沒到三天就傳來了下井後不慎淹死的消息。